杨嗣昌此时不在北京,他去了河南,正在竭力围剿李自成。
薛国观心中恐惧,硬着头皮说:“只能先灭流寇。”
“流寇,流寇,多少年了,流寇还没剿灭,”崇祯毫无征兆的愤怒起来,“流寇不能灭,鞑奴不能灭,赵贼已经窃据南方数省!”
众臣无言,不敢说话。
一个文臣蓦地站出,却是赵瀚的老熟人,崇祯初年的江西督学魏照乘。此人跪伏于地,厉声疾呼:“陛下,杨嗣昌当斩!”
内阁次辅范复粹也出列,跪下说:“陛下,请斩杨嗣昌!”
首辅薛国观连忙出列:“陛下,杨东阁正在河南剿贼,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啊。”
阁臣程国祥说道:“陛下,请斩杨嗣昌!”
南京已然失陷,北京还在搞党争。
自从去年冬天的剧变之后,杨嗣昌已经失去对朝堂的控制。并非他不再被皇帝信任,而是崇祯皇帝想一出是一出。
崇祯认为,军事接连大败,是由于阁臣不熟悉部务,不能很好的统合六部职能。
于是崇祯下令,本届内阁人选,在六部各提拔一人。
这导致有一半内阁大臣,都变成了东林党,或者是倾向于东林党。然而首辅薛国观,以及权力最大的杨嗣昌,又都是东林党的死敌。
内阁就此变成党争的主战场!
几位阁臣,势同水火。在内阁已是争吵不休,他们又来自六部,拥有六部的影响力,因此六部也互相拖后腿。
无论好事坏事,啥事儿都别想干,朝政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崇祯看着这些内阁大臣,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老子让你们来议事,你们却来吵架搞政斗,南京都已经丢了啊!若是斩了杨嗣昌,便能挽回大局,朕可以斩十个杨嗣昌!
崇祯冷笑道:“诸卿欲斩杨嗣昌。那好,就当杨嗣昌已死,你们开始说正事吧。谁能收复江南?”
众人沉默,不敢言语。
“哐!”
崇祯挥臂扫开桌案上的东西,砚台落地发出声响。他指着众臣怒斥:“一群酒囊饭袋,要你们有何用!说话啊!”
魏照乘硬着头皮说:“周延儒擅理国事,定能扭转乾坤,请陛下召回周延儒做首辅。”
“请陛下起复周延儒。”范复粹、程国祥跟着高呼。
薛国观嘶声力竭,大吼道:“尔等意图结党乎?尔等欲逼迫陛下乎?”
还在搞党争!
崇祯已经被气得失声了,胸口起伏不定。
这些阁臣,全是他亲自挑选的,都选上来一群什么东西?
“滚!都给朕滚!”
平缓了好久的情绪,崇祯终于能再次说话,他差点一口气儿没喘过来。
众臣立即告退,不敢再面对皇帝的怒火。
枯坐良久,崇祯竟然对太监说道:“把王调鼎叫来。”
崇祯不知道找谁说话,想来想去,只剩下赵贼送来的王调鼎。
“臣王调鼎,叩见陛下!”王调鼎趴伏于地。
崇祯冷笑道:“你的主公,已经占据江南了,有没有想着回去辅佐?”
王调鼎连忙说:“臣乃大明之臣子,陛下便是臣的主公。”
崇祯仰望着殿顶,悠悠问道:“那赵瀚是怎么用人的,他手下怎没有一群酒囊饭袋?他在南边强行分田,杀了那么多士绅,怎没有人起兵造他的反?”
王调鼎回答说:“民心而已。”
“分田杀人,就能得民心吗?”崇祯问道。
王调鼎回答说:“分田只失一家之心,便可得千万家之心。士绅是民,黔首也是民。士绅盘剥百姓,所倚仗者无非有二。一是官府撑腰,二是豢养恶奴。只要分给小民田地,小民自然踊跃从军,先杀恶奴,再斗官府。”
崇祯摇头道:“朕是皇帝,朕不能乱杀人,也不能乱分田。”
王调鼎沉默。
崇祯失神道:“朕非亡国之君,怎奈手下皆为亡国之臣。”
王调鼎继续沉默。
崇祯叹息道:“今年春天,朕已让江南各府募兵。他们都募的是什么兵?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南京也没了。你不是说,赵贼不会取江南吗?”
王调鼎回答说:“陛下,赵贼本不欲取江南,但浙江士子被逼反了,串联起事攻占府县,他们主动把城池献给赵贼。”
“士子造反,夺取城池献给赵贼?”崇祯惊讶道。
“是的,”王调鼎回答说,“浙江连年大灾,朝廷赋税愈重,贫寒士子生活无着,于是他们便造反了。”
“哈哈哈哈,”崇祯凄然惨笑,“大明士子,竟然造反投靠贼寇,朕这个皇帝当得可真好。”
王调鼎迟疑片刻,突然说:“赵贼派人传话。”
“说!”崇祯喝道。
王调鼎跪在地上说:“赵贼传话,若是流贼或者鞑奴,哪天兵临北京城下,可派兵护送皇族南下。他……他定然不会亏待,他说自己对太祖极为尊崇,愿意保护收留太祖的子孙。”
崇祯冷笑:“他是想着立了新皇,然后禅让吧。”
王调鼎摇头说:“他说不会立新皇,他不信禅让那一套。愿不愿意让皇族南下,陛下可以自决。”
崇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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