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娘端着茶盏出来,将之放到石桌上。
“先生请喝茶,这位是?”
枣娘看向獬豸,明显看出来根本不是真身,甚至没有什么血肉感。
计缘还没说话,獬豸便自己站了起来,郑重向着枣娘拱手,态度显然恭敬不少。
“鄙人姓谢,枣娘你可以称我为谢先生,是计先生的朋友。”
眼前这个女子可不是简单的乡野散修,那可是真正的天地灵根,谁都不可能无视,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修行之辈口中都是传说一类的存在。
“原来是谢先生!”
枣娘端庄地回了一个万福礼,院中的小字们却都嚷嚷开了。
“放屁,他叫屁个谢先生。”“没错,他就是一幅画而已!”
“就是就是,你就是一幅画上的一个獬豸,是个屁个谢先生。”
“没错,白吃白喝大老爷好多东西!”“不要脸!”
“不害臊!”“羞羞羞!”
獬豸咧了咧嘴,笑嘻嘻地扫视院中那些淡淡墨光中的小字。
“那是你们大老爷请的,轮得到你们多嘴啊,我以后还吃,还吃!”
獬豸特地用特别夸张的语气和小字们说话,在计缘听来这语气就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欠揍”。
这下小阁院中一下炸锅了,原本没有围攻獬豸的小字们也都冲了过来,环绕石桌边上叽叽喳喳,妄图和獬豸吵架,但已经深谙这些小家伙脾气的獬豸反而端起茶盏,美滋滋喝着枣娘倒的茶,完全不理会这些小字,让一众小字生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骂了一阵之后,小字们的声音也就安静下来,各自在院中晃悠玩耍去了。
这一幕算是让计缘长见识了,感觉这一幅画和一幅字在他袖中怕是已经对上过无数次了。
“堂堂獬豸大爷,和一群孩子一般见识。”
獬豸喝了茶,再拿起一个枣子啃了一口。
“一群孩子?这群孩子可了不得,我要是没点能耐能被烦死,偶尔和它们吵吵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在獬豸眼中,这么多小字其实相互之间都大不相同,有的字如“剑”如“锐”往往锋芒极重锐气无双,如“变”则灵动非常变幻莫测,显然每一个字都有各自的修行方向。
“行了? 吃你的吧,火枣不用想了,这些枣子倒是可以多吃一些。”
说着? 计缘放下茶盏? 已经取出了笔墨纸砚? 也是打算趁机将之前同涂逸论剑的所得书写下来。
在计缘铺开白纸的时候,小阁院中也安静了下来,连獬豸吃枣子的咀嚼都缓和了不少? 一面吃着一面伸长了脖子看着纸面。
此前计缘醉酒那梦中一剑? 震撼的可不只是玉狐洞天和佛印明王,实际上就连獬豸也不清楚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计缘应该是在梦中把涂思烟杀了? 这可不是什么元神出窍法身远游什么的? 反正他在计缘袖中感觉不出什么。
枣娘已经抱着书坐到了树下? 许多小字都围着她? 小声同她讲着计缘出门的一些事情? 有在南荒教一个孩子读书识字的小事? 也有雷法降天劫灭妖魔无穷的大场面,同样也有论剑醉酒之后不知用了什么神通杀了涂思烟,枣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看看坐在那里的计缘,想象着先生在做这些事之时的样子和心情。
计缘笔下写的文字就好似落在平静的水面上? 直接融入其中? 又在纸面上形成一道道墨波? 初看是文字? 再看却又幻化成此前和涂逸论剑时的场景,有剑意溢出,甚至还有酒香飘荡。
“嗡……”
青藤剑在计缘背后发出一阵轻鸣? 剑意弥漫在整个居安小阁,梦中杀人的事,除了计缘,也就只有青藤剑真正意义上一清二楚。
日出日落,宁安县的民众除了照常生活,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讨论大贞新子民的事情,但依然无人知道计缘回来了。
剑书虽神韵,但一场论剑写下来用不了太久,关键在于最后的那一式剑诀,约莫一个半月之后,计缘就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獬豸一直在旁边看着,到了此时才终于明白当初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和涂逸论剑的最后一式并非因为醉倒了而没有完成,只是斩在了涂思烟身上了。”
此时此刻,汪幽红已经落到了宁安县之外,以前他是不知道这个小镇的,但这会因为有计缘的一根头发在,能够顺着感应来到这里找计缘。
当然,他不是空手来的,应计缘吩咐,身上还带了一颗枯萎的血桃树。
起初汪幽红到了宁安县内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计缘身处哪个位置,但慢慢地,凭着感觉,汪幽红就入了天牛坊,自然而然往里走。
走到那条小巷子前时,迎面一侧却见有一只赤狐跑来,二者就这么在小巷外停住了,相互打量着对方。
“你不是人也不是仙。”
胡云指着汪幽红率先开口,他能感受到这个少年的邪异,但并不怕他,能来宁安县并且走着这条巷子,八成就是来找计先生,再怎么也不会是乱来的人。
“你不也不是人不是仙嘛?”
汪幽红淡淡说了一句,胡云却蹲坐而起,一爪叉腰,一爪指着自己的鼻子。
“废话,我这模样不明摆着嘛,你是来找计先生的?你来错时机了,计先生不在家。”
“啊?不会吧?”
汪幽红皱眉想了下,计先生明明应该在啊,想了下他还是决定顺着感觉走去看个明白,胡云也不阻拦他,反正他也要去居安小阁,不过枣娘八成是不会见陌生人的。
不过一人一狐到了居安小阁门前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在他们到达前缓缓打开了,计缘和一个陌生人正坐在院中,前者写字后者惬意喝着茶,桌上还有一堆枣核。
胡云的表情和此前的枣娘十分相像,狐狸脸上露出明显的惊喜表情,几下窜入小阁院内。
“计先生,您回来啦?回来多久了?能待多久啊?我带了个少年过来……”
计缘给他在看到计缘写着字之后,胡云才安静下来,听着边上的小字代替计缘回答着他的问题。
计缘则抬头看向门口,汪幽红此时还呆立在那,只是眼神看的并不是他计某人,而是坐在树下的枣娘。
本来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见计缘的,但此刻看着端庄文静明丽动人的枣娘,强烈的亲切感让汪幽红有些无法移开视线,见那女子也侧目看来,才脸上一红赶紧移开视线。
此刻计缘将笔一收,抬头看向门口,先是看了看汪幽红,再看向一脸疑惑的枣娘,随后才视线回转,一边的獬豸则先他一步开口。
“哟,这不是汪姑娘嘛,取到枯桃树了?”
汪幽红听到獬豸的话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慌忙将注意力转移到计缘和另一个可怕的人身上,赶紧走近门几步,郑重向着两人行礼。
“汪幽红见过计先生,见过獬豸大爷!在下已经取到了枯萎桃树,若先生方便的话,在下这就展示出来。”
计缘点了点头看向一侧的狐狸。
“就摆在这院中吧,胡云关门。”
“好的!”
胡云坐在树下并未动弹,但应了一声之后,有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他的影子中浮现出来,化为一道虚影在居安小阁门前晃了晃又回到了胡云的影子上,然后没入其中。
而居安小阁的院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且还带上的插销。
这明显是胡云为了在计缘面前显摆一些,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一幕引得旁人侧目,更是令计缘啧啧称奇,觉得挺有可取之处的。
汪幽红也下意识多看了这赤狐一眼,刚刚那种法术见都没见过,能和计先生搭上关系的,哪怕只是一只还没化形得狐狸也不可小觑。
没有多做犹豫,汪幽红抖了抖袖口,一道血光从中化出,一颗水缸那么粗两层楼那么高的血桃树出现在了居安小阁的院中。
这血桃树显然是被连根拔起的,树身已经近半腐朽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绿叶红花,甚至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
胡云抱着鼻子躲到了枣娘身边,院中一众小字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嚷着“好臭好臭”,它们闻到的反而不是嗅觉层面的东西,所以反应更夸张一些。
这臭味让计缘有些忍不了了,转头看向一边愣愣看着桃树的獬豸。
“这玩意你吃么?”
獬豸也猛得抖了个激灵。
“开什么玩笑,我他娘的宁可吃土也不吃这个!简直腐化元灵,你快一把火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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