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夏侯徽便起了身,一边安排人给魏霸准备早餐、车马,一边简单梳洗。头发刚刚拢好,转身便到床边来叫魏霸,却发现魏霸正含笑注视着她。
夏侯徽愣了一下,回头在镜里子看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么?”
“当然不对。”魏霸翻身坐起,伸手揽着夏侯徽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胸前:“堂堂镇南大将军的女儿,现在居然勤快如斯,我想上至魏国皇帝陛下,下至镇南大将军府的每一个奴仆,都恨不得要将我魏某人碎尸万段呢。”
夏侯徽扑哧一笑,伸手推开魏霸,嗔道:“好啦,不要卖乖,赶紧穿衣吃饭,可不能迟到了。陛下也许不会说什么,董允却一定会盯着你。”
“我又不归他管,他盯着我干什么?”
“现在没什么,可是话传到丞相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夏侯徽低着头站在魏霸身前,细心的帮魏霸系好腰带,又将衣褶抚平。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 番,这才满意的说道:“妥了。”
魏霸笑笑,夏侯徽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侍候人的角色,不过他心里很清楚,没能成为正妻,始终是夏侯徽心里的一个遗憾,只是她不会摆在脸上罢了。
吃了早饭,夏侯徽将魏霸送到门口。靳东流和王双率领着两百武卒已经在等了。鉴于刘琰随时可能对魏霸不利,魏家加强了对魏霸的保护。张夫人亲口关照的。只要魏霸安全,魏家就安全了。
这句话说得很实在,也很冷酷。魏霸在暗自得意的同时感受到的是沉甸甸的压力。
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好处,得知魏家随时都可能受到攻击,魏家武卒们训练的热情明显提高了很多。看到这种情况,魏霸只能感慨的说,孟夫子说得对,人没点压力还真不行,贪图安逸的结果只有一个:死亡。
一路无事,安全的进了皇宫。魏霸辞别了靳东流和王双。径自入了宫。宫里的建筑都是台式建筑,在大殿的下面有庐,就是一排排的房子,没窗户。只有一个狭窄的门。是郎中、侍中们平时休息的地方。魏霸在这里也有一个房间。他正准备去补个觉,一个小黄门一溜小跑的从殿上迎了过来。
“魏侍中,陛下等候你多时了。”
魏霸抬头看看天色。心道这小兔崽子真会扯谎,现在也不过是卯时初刻,又不是上朝的日子,刘禅那懒货会起来这么早?就算是起来了,最多也是刚刚吃完早餐,不可能等候多时。
他也不揭穿,跟着小黄门上了殿,还没进殿,黄皓就迎了上来,老远的就埋怨道:“唉哟,我的魏侍中唉,你怎么才来?陛下可等得急了,再不来,就得派车马去接你了。”
妈的,这嘴可真够甜的。魏霸心里骂了一句,连忙说道:“陛下在哪里?”
“在殿上等着呢。”
“出了什么事?”魏霸吃了一惊,放慢了脚步。
黄皓看看四周,附到魏霸耳中,轻声说道:“前将军李严派他儿子来了,反对与东吴和亲,说孙权不可信,丞相此举不妥。”
魏霸吃了一惊:李严这是唱哪一出?
魏霸站在殿外,有些犹豫不决。李严是个祸害,他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襄阳之战时,诸葛亮调李严入汉中,结果李严的儿子李丰在汉中挑了一堆刺,硬是没去。诸葛亮后来也没说什么。不过魏霸清楚,不说什么,比说什么要更严重,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发酵,只等一个爆发的机会,远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李严派他儿子李丰到成都来请见皇帝,又直指丞相力主的和亲政策,这分明是李严要主动发起攻击了。
夹在这两个大拿之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魏霸迟疑的时候,黄皓急了,央求道:“魏侍中,你快帮陛下拿个主意啊。”
魏霸刚要说话,只听到殿下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刘禅那帮胖脸出现在殿门口,他瞪着魏霸,不满的说道:“你等什么,还要朕来接你不成?”
魏霸不敢怠慢,连忙陪着笑脸赶上前去,躬身施礼:“陛下,臣如何当得起啊。”
“那就赶紧滚进来。”刘禅不耐烦的喝道,揪住魏霸的袖子就往里面拽。魏霸连脱鞋都来不及,被他拉得跌跌撞撞,一直来到殿中正跪在地上的一个年轻人面前。
那年轻人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镇北大将军之子,魏侍中魏子玉吧?”
没等魏霸说话,刘禅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手一指:“好了,李丰,你有什么话,就对魏霸说吧,他是朕的心腹,晓于世事。”
魏霸大汗,一边冲着李丰点头致意,一边脱鞋。黄皓赶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接过魏霸的鞋,放到门外去。魏霸这才上前拱手,与李丰见礼。李丰看看他那双刚刚脱鞋的手,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他随即无视了魏霸这个近乎无礼的举动,客气的说道:“丰在江州,闻说贤父子立功关中,威震天下,久欲与魏侍中一晤,不料俗事缠身,直到今日才如愿。”
李丰说得客气,魏霸却听得心惊。什么立功关中,威震天下,捧得越高,而且脱离实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妒嫉。而他自称俗事缠身,那也不是自谦,而是不满。
魏霸也客套了一番,立即把话题引向了正事。李丰顿时慷慨激昂起来,表示坚决反对与东吴的联姻。他的理由有两条:一是东吴不可信。孙权反复不定,一会儿偏向蜀。一会儿偏向魏,是标准的随风倒。跟这种人和亲,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当年他还把妹妹孙夫人送给先帝呢,如何?最后不还是打得不可开交?二是和亲不可取。魏霸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刚刚弱冠,就多次在战场上扬威。这样的人才,怎么能被和亲捆住手脚?丞相此举无异于自缚手脚,殊为不妥。
李丰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东吴果真有和亲的意思,那么请他们先把孙夫人送回来。孙夫人既然是先帝的女人。那当然不可能留在东吴。孙夫人回来。也不会捆住魏霸或者其他人的手脚,有利无害。
魏霸发现,李丰提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刘禅的眼睛亮了。眼巴巴的看着他。很显然是期盼他的赞同。
然而魏霸不这么想。
李丰挑拨的意思很明显。看似为他打抱不平,其实是暗指诸葛亮存心不良。然后又得用刘禅与孙夫人的关系,打乱诸葛亮的部署。进一步激化矛盾。蜀汉不想接受和亲已经够过份了,还想要孙权再把孙夫人送回来,那不成了双重打脸?孙权不跳起来才怪呢。而孙权跳起来,却正中李严的下怀。
李严就是想打仗。关中、襄阳两场战事,李严这个受遗命统内外军事的顾命大臣都在门边看戏,根本没有参与的机会。如今魏霸镇关中,吴懿镇汉中,北部是没什么机会留给他了,他唯一的可能就在东面。只有在永安一带发生大战,他才有可能参与。否则,再过几年,等年轻一辈的上来,他就更没指望了。因此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打不要和。
可是魏霸很清楚,蜀汉目前最不希望的就是打仗,就是打大仗。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有了时间,才能消化关中的胜利果实,至少要让关中能够自给自足,而不是依赖从巴蜀送粮支持。
李严这么做,私心非常明显。
可是他不能明确的反对,一是李丰话里话外的替他打抱不平,他如果反对,那李丰可能会反咬他一口,说他想和东吴和亲。二是刘禅显然很希望让孙夫人回来,简单的反对,只会让刘禅不高兴。
“李将军所言自然是大有道理。”魏霸思索片刻,随即笑道:“不过,联吴攻魏,是丞相一贯的思路。如果要变更,必须要深思熟虑,不可仓促,否则人心定然不稳。陛下何不将李将军的建议转与丞相与众臣,在朝议时进行讨论?”
刘禅有些失望,怏怏的点了点头。李丰见魏霸这么说,心里不高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如既往的笑着。出殿的时候,他和魏霸并肩而行,一直把魏霸送到庐前,这才感慨的说道:“三年前,我也曾经在这里当值,侍立陛下左右。如今看到魏侍中这样的英才,我真是觉得自己老了。”
魏霸假惺惺的说道:“李君原来是前辈啊,那我以后可要向你好好讨教了。”
“讨教不敢当。”李丰笑眯眯的打量着魏霸,突然说道:“闻说魏侍中在读书,读丞相为陛下手抄的书?”
魏霸眉毛一挑,没有说话。宫里的事,李丰怎么会知道?莫非他在宫里还有耳目?
李丰见魏霸不回答,也不介意,伸手拍了拍魏霸的肩膀,貌似亲昵的说道:“魏侍中,我们不仅都是荆襄人,而且都是出身相近。令尊是武人,家父是俗吏,和学问二字都没什么缘分,自当多亲近亲近。我不自量力,想以虚长几岁的身份,要提醒兄弟你两句话,不知可否?”
魏霸恭敬的行礼:“请指教。”
李丰嘴角微微一挑:“其一,学问不是书里才有,真正的能力来自于实践。正如令尊出身行伍,家父出身小吏,只有从底层做起,才能深谙其中奥妙。这些本事可不是读两本书、拽两句文就能学到的。其二,那些书是丞相写给陛下的,是帝王之术,你说……”李丰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你读这些书,合适吗?这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中,他们会怎么想?”
魏霸激零零打了个冷颤,猛的抬起头,打量着李丰。李丰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过眼中多了几分真正的笑意。他轻轻的拍魏霸的肩膀:“魏侍中,交浅言深,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当。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片好意,万望侍中体谅,不要误会。”
魏霸挤出一丝笑容,微微一笑:“李君的厚意,我铭记在心,日后有机会,还请李君不吝指教。”
“好说好说。”李丰轻声笑道:“魏侍中不愧是年轻俊杰,举一反三,我不如也。难怪家父对魏侍中青眼相看,一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我把这话转达给你。魏侍中,朝堂如战场,杀人不见血啊,切记切记。”
魏霸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目送李丰离开,半晌无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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