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市两级领导显然来得有点早，离飞机降落还有三十多分钟。空d师领导和315厂领导，不得不打起精神，赶到停机坪陪这些地方大佬一起等着。

被紧急招来的田大院长，见赵厂长和常副书记排在队伍最后面，便不动声色地凑到他俩身边，低声问道：“赵总、常副书记，您二位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赵维明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抬头看着正与林副省长说话的龚秘书长，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脱军装走人吗？我们就顺水推舟帮了点小忙。都是一家人，举手之劳，用不着感谢。”

田大院长被这番话搞得啼笑皆非，一边用余光瞄着石副司令员身后的许师长和王政委，一边继续问道：“二位领导，是他俩把我踢出来的，还是您二位把我调过来的？”

“问这些干嘛？”

常副书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不无得意地说道：“来了就来了，别想那么多，安心工作就是。你放心……我和赵总会全力支持你，你就甩开膀子干。”

“那我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干吧？”

赵厂长干咳了两声，低语道：“团委副书记兼体改办主任，另外还兼医院院长。怎么样？响当当的正处级。”

乌纱帽的含金量也是可以换算的，此正处级非彼正处级，315厂的正处级跟函授文凭一样，属于那种承认的时候就承认，不承认的时候就是废纸一张的那一种。不但无法与地方政斧相比，甚至都不能跟正常的国企相提并论。毕竟军工企业的口子太窄了，一般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与地方政斧交流的可能。

当不当官田大院长倒不在乎，事实上他也从未想过走仕途，关键的问题是他没想过在机场长干。但想到315厂再怎么说只是个企业，想不干了辞职就行，也就释然了。毕竟现在他还不能离开，就算走也得有始有终，必须把315厂医院和机场门诊整合起来。

想到别人大学上四年，自己大学只上一年。别人从入伍到提干，再到脱军装转业，最少也需要十几年，自己却只用了六个多月时间就走完了这套流程。尤其是那套见都没见着的中尉军装，田文建感觉是那么的讽刺，暗想这些怪事为什么总发生在自己身上啊？

这时候，一阵飞机的引擎声从远处传来，众人齐刷刷的抬头仰望，就是看不见飞机的踪影。等了约莫两分钟，一架庞巴迪挑战者公务机出现在视野里。

“同志们，打起精神，准备迎接首长的到来。”

赵厂长像换了个人似地，猛地回过头来，眉飞色舞的朝315厂大小十几号领导，以及军代室的几位校官打起了招呼。

总装虽然才刚刚组建，但也是四总部之一。还没有接到国务院调查组的地方大佬，不得不跟在315厂领导们后面，先迎接起即将降落的计划外客人。

鉴于首长们是冲着315厂来的，尽管石副司令员级别比赵厂长和常副书记高，但还是刻意的让他们走在前面，往正滑行过来的专机走去。

领导们太多，级别也太高，就算把那个有名无实315厂的正处级团委副书记扛出来，田大院长也只能排在队伍最后面。无独有偶，开发区工委书记任然，在前来的所有地方政斧官员中，级别也属于垫底的那一种。

这倒遂了俩难兄难弟的心意，竟然躲在后面窃窃私语了起来。

“飞机上是谁？”任然摸着鼻子，若无其事地问了句。

田大院长踮起脚尖，一边朝前面掌张望，一边低声道：“不太清楚，就听说是总装首长。”

“能坐专机过来，级别肯定低不了，你小子这次是捅破天了。”

“我的事你就别艹心了，把自己地盘看好是真的，开发区难道就没有供浆员？谁他妈敢保证没有被hiv感染？”

龙江虽然出了这么大问题，但跟他任然还真没什么关系。一是事情不是出在开发区，二来他只是刚刚上任，就算追究什么责任，也追究不到他头上来。不过田大院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开发区这么大，流动人口那么多，谁敢保证没有供浆员，没有hiv病毒携带者？

就在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跟在市委王副书记身后的吴敏仁放缓了脚步，不动声色的跟他们走到一块，低声问道：“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等一会撞车怎么办？”

“那是领导们艹心的问题，关我们什么事？”田大院长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对了……你们的民兵团什么时候成立？”

“早就成立了，现在正在训练，本想着这两天搞个成立大会，来个授旗仪式。可出了这么大事儿，我看一时半会儿是搞不成了。”吴敏仁长叹了一口气，不无失落的说道。

这时候，飞机舱门打开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陆军中将，在两位空军少将的陪同下，面无表情的走了下来。

赵厂长和常副书记虽然不是现役军人，但也跟军人一样给首长们立正敬礼。石副司令员连忙上前一步，中气十足的敬礼问好。

中将给众人回了军礼，冲林副省长等地方官员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个招呼，随即带着那两位空军少将，以及随行的六位便装官员，上了315厂的凯斯鲍尔大巴车。

总部首长来了，石副司令员可没兴趣陪他们继续等国务院调查组，也跟赵厂长他们爬上了大客车。许师长和王政委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级别有点低，没敢像石副司令员一样上首长的车，只能陪着林副省长他们继续等着。

赵老板和常副书记说是让自己来迎接总部首长，可现在田大院长走也不是，不走又不是。就在他犹豫是不是也跟着石副司令员上车之时，凯斯鲍尔上跳下一少校军官，高喊道：“龙江空军医院院长田文建同志在吗？”

田文建一愣，连忙跑了上去，立正敬礼道：“报告首长，龙江空军医院院长田文建前来报到，请指示！”

“你稍等一下。”

少校军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爬上大客车，透过车窗隐隐约约见他在那位中将耳边汇报了几句，随即拧着一密码箱走下车来。令田文建倍感意外的是，凯斯鲍尔突然关上了车门，扔下少校军官就往315厂开去。

“跟我过来。”少校军官拍了拍他肩膀，拧着密码箱站到了许师长他们身边。

得知关系已被转到总装后，田文建感觉自己就像无根之萍，突然间没有了任何依靠。而身边这位冷面少校的命令，更是让他有点忐忑不安。感觉一切都像失去了控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又将面临着什么？

他甚至能感觉到刘东川、王宏伟等市委市政斧领导，正在身后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自己。前面的林副省长和龚秘书长，一定也在暗骂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八蛋。

“空d师政委王荣海，请问您是？”

首长身边的人关系得搞好，尽管级别要比他高得多，王政委还是笑容满面的先打起了招呼。令人众人不可思议的是，陆军少校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像什么都没听见似地，笔直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王政委很是尴尬，还好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远处又传来了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这次是一架民航的波音747，很显然调查组的人员不少，不然也用不着包这么大架飞机，直接乘空军联航的图154就行了。飞机越来越近，众人的心情各有不同。对许师长和王政委来说，只是礼节姓的迎接，等国务院调查组上了市政斧的车，也就没空d师什么事儿了。

但对林副省长、龚秘书长以及随行的龙江官员而言，调查组的调查报告，将直接关系着他们的前途。真要是上了他们的责任清单花名册，那能不能保住乌纱帽都成问题。

气象台的那辆旋梯车，是为图154客机量身定做的，飞机滑行到联航停机坪后，磨蹭了好一会才凑到舱门边。门开了，两位身材高挑的空姐站了出来，伸出雪白的胳膊，笑容满面的招呼旅客们下机。

“孙副秘书长好、沈副部长好、胡副部长好……”

一看就知道林副省长是常往京城跑的人，先行走下旋梯的那几位领导，他竟然个个都认识。虽然没有像一般官员那样点头哈腰，但言行间还是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诚惶诚恐。

国务院办公厅没有主任，只设秘书长和副秘书长。秘书长兼国务委员，也就是与副总理同级的副国级领导干部。而眼前那位孙副秘书长就是办公厅副秘书长，虽然不是国务委员，但也是正部级领导。

令田大院长不可思议的是，孙副秘书长握了握林副省长的手后，目光竟然投向了自己身边的那位少校，甚至还扔下连招呼都没打的龚秘书长，径直走了过来，笑问道：“小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少校拧着皮箱上前一步，立正敬礼道：“报告孙副秘书长，谢少康奉命前来协助调查组成员田文建同志的工作。”

田文建成了国务院调查组成员？谢少校铿锵有力的汇报内容，让众人大吃了一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谢少校举起密码箱，背着风向打开，面对着众人，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异常严肃地说道：“田文建同志，中央警卫局少校谢少康，奉命将薄老、于老、韩老、陈老等七位老首长，为龙江空军医院题的词转交给你，请查收！”

难怪他不把王政委放在眼里呢，原来人家是中南海保镖！田大院长成为调查组成员的事情也好解释了，肯定是乔老将军不太放心调查组，这才在薄老等老前辈的支持下，硬是将他信任的甜瓜塞进了调查组。

谢少康少校的到来和密码箱中的八幅字，不但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而且还是变相的在给田大院长撑腰。不但林副省长等人不敢小视这个净捣蛋的年轻人，连孙副秘书长都不得不重视这颗钉子。毕竟从现在开始，他代表着的是中顾委，调查组的一举一动，他完全可以向老首长们汇报。

田大院长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双手接过密码箱，激动不已地说道：“龙江空军医院院长田文建，代表医院317名官兵和职工，感谢老首长们的关心！”

旋梯前的领导们不走，飞机上的人调查组成员就下不来。孙副秘书长可不管这么多，而紧盯着田大院长，笑眯眯地说道：“小田同志，你的名字昨夜就上调查组人员名单了，欢迎你加入。”

双手捧着密码箱，没法敬礼的田文建很是尴尬，连忙喊道：“谢谢首长！”

担任调查组副组长的监察部汤副部长，探头看了一眼密码箱，饶有兴趣地问道：“小谢，老首长们题的是什么词？”

“报告首长，薄老题的是‘为人民服务’；于老题的是‘悬壶行伍抓保障，戎马杏林济苍生’；韩老题的是‘视人民为父母，待病人如亲人’；陈老题的是‘弘扬白求恩精神，铸军医新形象’；曹老题的是‘继续弘扬新风正气，坚决抵制歪风邪气’；乔老题的是………”

老首长们题的词，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林副省长等人的心头。卫生厅唐厅长更是双腿直打颤，像掉进冰窖一般，浑身拔凉拔凉的。

许师长和王政委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一个劲的暗骂自己鼠目寸光，暗想有这么多身份显赫的开国元勋在后面撑着，就算田大院长把天捅破，谁又能把空d师怎么样？

人都已经成了315厂的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来，立正敬礼道：“空军航空兵第d师师长许伯华，政委王荣海，欢迎调查组首长们的到来。”

“麻烦你们二位了。”

孙副秘书长微微的点了下头，随即转过身去，朝愣在那里的田大院长，淡淡地说道：“小田同志，我们先出发了。你回去安排下医院的工作，收拾几件衣服，跟后面的同志一起过去报到。”

“是，首长。”

“林副省长，我们出发吧。”

孙副秘书长看都没看龙江市委市政斧的官员们一眼，带着卫生部肖副部长、监察部汤副部长等人，往最近的那辆考斯特头也不回的走去。

调查组的阵容很强大，由孙副秘书长亲自担任组长，卫生部肖副部长、监察部汤副部长、林副省长担任副组长。

调查组下设技术组、管理组、综合组，另外邀请了十几名传染病防控方面的专家，组成专家组。同时，还从最高人民检察院邀请了六名正厅级、副厅级和正处级检察员参加调查。在谢少校递上的调查组名单里，田大院长终于在综合组那一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气象台官兵们忙着帮调查组成员往车上搬运行李，刘东川、王宏伟、童家和、任然等龙江市委市政斧领导，忙着招呼调查组成员上车，民航停机坪顿时忙碌成了一团。

见田大院长和谢少校没有车回去，王政委与许师长对视了一眼，立即指了指他们的那辆桑塔纳，一脸谄笑地说道：“小田，你开我的车回去准备吧。首长们题的词一定要保管好，实在不行就放师荣誉室去。”

“政委同志，这是首长们给医院题的词。”不等田大院长开口，谢少校便冷冷的刺了一句。

王政委尴尬不已的点了点头，悻悻地说道：“也是啊，这样……我让宣传科的人去帮你们裱一裱，顺便做个框，可不能就这样放着。”

尽管被眼前这位彻底的踢出了空d师，但田大院长并不记恨他们，毕竟自己的确给他们惹了不少麻烦。更何况人家还一直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哪能让他们难堪啊？便一把将密码箱递了过去，意味深长地说道：“政委，医院里正在消毒，首长们题的词，还麻烦您帮我们先保管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忙去吧。”王政委如获至宝的接过密码箱，喜笑颜开的示意二人上车。

谢天谢地，字总算是留下了。如果老首长们的字落到赵维明手里，那石副司令员不把自己生吞活扒了才怪。看着政委怀里的密码箱，许师长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桑塔纳刚拐进小营门，谢少校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一边递给开车的田大院长，一边低声说道：“乔老今天中午开始接受化疗，来之前他让我给你捎句话，说：甜瓜，莫要怕，我还能坚持几天，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已经给我送来了七颗胆，我没什么可怕的。”看着手中老将军亲笔写下的电话号码，田文建禁不住地流出了眼泪。

谢少校微微的点了下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方便打电话的话，可以让我传递消息。陈红军是我老班长，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知道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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