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站单位的军嫂王荣海记不住,但空勤和地勤的军嫂,他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见金若琳诚惶诚恐的站在一边,连忙坐了下来,和声细语地说道:“小金也在啊,没想到你跟小田成搭档了。”
“真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金若琳将茶杯往二人面前推了推,不无尴尬地说道:“你们先谈,我去端盘西瓜过来。”
见她要回避,韩井云连忙一把拉住,一边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边笑眯眯地说道:“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对了……新娘子呢?回江城了?”
不等金若琳开口,田文建立即笑道:“没有,在下面跟教导排学驾驶呢。”
“时代进步了,一个电脑,一个驾驶,今后人人都要学。”王政委接过田文建递上的香烟,一边凑到打火机前点上,一边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怕你们笑话,开三个轮子的飞机我有证,四个轮子的汽车虽然会开,可就是没有驾驶证。等哪天有时间,也得系统的学一学。”
“学那个干嘛?你买得起车吗?”见金若琳有点紧张,韩井云禁不住地打趣道。
王政委脸色一正,假作严肃地说道:“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买不起车,难道还买不起个驾驶证?”
田文建乐了,忍不住地笑问道:“都快当将军的人了,还跑我这来哭穷。政委,到您这份上,有学车和卖车的必要吗?”
“不说这些了。”
王政委摆了摆手,爽朗地笑道:“后天就要走,有点放不下你小子,下午正好没事,就陪你嫂子过来看看。”
虽然机场离船厂很近,但一个准将军能跑来看自己,让田文建很是感动,连忙说道:“想当面教导我,打个电话就是了。您亲自登门,这不是打我脸吗?”
“变了,真变了!”
王政委指着他鼻子,回头看着韩井云,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没说错吧?这小子就是一欺软怕硬的主儿。在机场闹得天翻地覆,一到地方就被人治得服服帖帖。”
韩井云点了点头,不无疑惑地问道:“小田,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是光我们这么说,连许师长、夏主任他们都说,你自从去了315厂,就像换了个人似地,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等田文建开口,王政委便猛拍了下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应该是结婚的原因,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不同了,知道过曰子了。”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笑眯眯地问道:“政委,你们感觉我变了,具体都指什么地方?”
“不惹麻烦了,知道忍气吞声了。”
王政委紧盯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作为开发区工委副书记兼蓝天集团董事,被开发区管委会扫地出门不算,还被蓝天集团的高管们踢出了总部大楼。这要是在机场,你小子还不给我把天捅破?”
韩井云似乎对此也很好奇,竟然掩嘴轻笑道:“据说那个胡eo很难缠,老吴他们请你出头,都被你给断然拒绝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田文建被他们夫妇搞得啼笑皆非,一脸苦笑着问道:“政委,嫂子,你们是希望我总惹麻烦,还是希望像现在这样当好好先生呢?”
“当然像现在这样了,不过变得太快,一时半会间有点不习惯。”
看着他们那副好奇的样子,田文建长叹一口气,凝重地说道:“政委、嫂子,咱们回过头来看看我参军的经历。从郑小兰开始,到免费医疗,再到hiv感染,请问有哪一件事跟我个人有关?一次是气不过,真心实意的想干点事;一次是被迫无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最后一次则是最起码的良知,逼得你去捅那个马蜂窝。
对了……还有跟总政领导哭穷揭老底,那是为了卫生队的发展。总而言之,都是在有原因,而且还有解决希望的前提下,才一次接一次的铤而走险。”
王政委微微的点了下头,没好气地说道:“这倒是,要不是这样,我们还能让你小子活蹦乱跳到今天?”
“时过境迁,地方不是部队,就算有一些看不顺眼的地方,在没有解决希望的前提下,折腾跟不折腾没什么区别。”
田文建顿了顿之后,指着窗外的船坞船台,继续说道:“就说造船厂吧,管理水平相当于50年代,技术水平停留在70年代。想把它发展起来,不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集团公司放弃也有放弃它的理由。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发展船舶制造业在经济上和国防上,具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更何况造船厂还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一些固定资产,所以不应该放弃。
什么问题?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如果有两个亿,就算用钱砸也能把它砸起来。可问题是现在没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着老干部和老职工们的质疑,我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经理又能怎么办?”
“地方上的事是挺麻烦的。”
王政委虽然明白了他的苦衷,但还是循循善诱地说道:“小田,我不喜欢范蠡,更喜欢美国的本杰明-富兰克林。作为春秋时期最重要的战略家与商人,范蠡不断地改变自己以迁就社会。他先是逃离了政治,在积累大笔财富后,又将财富赠给邻居,以减轻可能招致的嫉妒。
富兰克林则不然,他修建图书馆、为年轻人写箴言、参与美国宪法的制定,他用他的智慧、能力和奉献精神建立未来社会。范蠡通过不断自我退隐,或许完成了对自身意义的追求,但是富兰克林却推动人们更有远见、能力、动力,在参与缔造一个更美好的社会中,他也获取了自身的意义。”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田文建揉了揉双眼,心情无比复杂地说道:“上次我去京城,见着了乔老将军的孙子乔伟。那件事的真相我向您汇报过的,但还有一句话我没说,那就是我走之前,乔副局长竟然说我离开部队,是‘又一只蹦起来的猴子被拍下去了’。
当然,我脱军装并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但这么一句话,从一个身在中枢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能不让人寒心?”
见王政委有些尴尬,田文建连忙岔开了话题,继续说道:“也许在你们这些关心我的领导们看来,我是消沉了,随波逐流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在蓝天集团这个问题上,我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说句不中听的话,工人们再苦再难,还能找政斧解决困难。可那些困难农民呢?尤其是那些家园被洪水淹没的农民,他们有困难能找谁?还拿造船厂打比方,在集团接管之前,他们的确很困难,但他们曾经辉煌过,曾经享受过农民永远都不敢想象的工人待遇。
而农民什么都得靠自己,还得承担相当于您这个正师职军官,个人所得税十倍以上的税负。所以从内心来讲,我对眼前的合并重组并不感兴趣。”
他看上去很激动,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王政委突然感觉,以前的田文建又回来了,想了想之后,苦笑地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忧国忧民的主儿。”
“忧国不行,忧民倒还有点,谁让我生长在穷乡僻壤,血管里流着农民的血呢?”田文建的语气很沉重,似乎有点自我解嘲的味道。
王政委可不想继续扯下去,便打了个哈哈,“早知道这样,我该建议赵老板给你买个乡长干干。”
田文建摆了摆手,一脸苦笑着说道:“乡长我也干不了,现在的乡财政,本来已经是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可上边还没完没了搞达标,包袱却让下边背。这验收、那验收,都从农民身上筹;这达标、那达标,都是老百姓掏腰包。完不成任务‘刮胡子’,出了问题‘摘帽子’……那样的官也没什么干头。”
“看来你是铁了心准备辞官了?”韩井云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地问了句。
“是啊,等集团公司走上了正轨,我就给开发区工委和集团公司打辞职报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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