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摆放着两只绣花红枕头,中间是两个相互拥抱的布娃娃。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让人无可挑剔。
小娜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这段时间忙着学驾驶、还得洗衣做饭,确实有些累了,现在放松下来,感到一阵阵的疲倦。可大脑却异常地兴奋着,田文建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禁不住地回忆起和他相识的点点滴滴。
如果不是窗户上贴着的那张大红“喜”字窗花,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各色水果、点心,卧室里面悬挂着红色的拉花,和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张结婚照,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成了别人的妻子。
但想到空d师为她俩举办的那场婚礼,小娜又感觉非常甜蜜。虽然双方父母都没参加,但那样的婚礼,那样的待遇,又有几对新人能享受到?
正因为如此,空军医院不知道从哪给田文建找来的那身老军装,给她准备的那件的确良白衬衫和深蓝色海军裤,以及挎包、暖瓶、搪瓷盆,她都异常珍惜的收藏着,放在最好的那个皮箱里,这辈子也不准备丢。
正胡思乱想着,田文建怕影响抓自己工作,而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小娜连忙坐起来,抓起手机摁下了通话键。
“小建,是小建吗?”
声音很熟悉,小娜一愣,兴奋不已地说道:“陈姐,我小娜呀。文建在外面看文件,你找他有事吗?”
“星期天还工作,他转姓了?”陈洁对小师弟这么敬业有点不可思议,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掫喻。
提起这个,小娜就是一肚子气,好不容易碰上个说话的人,便撅着小嘴嘀咕道:“陈姐,我都快被他给气死了!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竟然异想天开的要把船厂搞起来。不是看邮件就是查资料,要不就是看造船方面的书。哲学也不学了,整个一船舶制造专业研究生。”
陈洁扑哧笑了起来,说道:“不管学什么,学习总归是好事。你姐夫要是有他这么省心,我还求之不得呢。”
这也是啊!不管怎么说,田文建还是个正处级干部。不像其他干部那样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更没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所。除了偶尔去趟机场外,就这么呆在船厂足不出户。甚至连那辆皇冠轿车都给区里退了回去,去哪不是骑自行车就是坐公交车,跟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女人嘛,不就是要个省心点的丈夫吗?
想到这些,小娜心里甜滋滋的,看着镜框里亲热的搂在自己,咧着大嘴笑得那么灿烂的爱人,美滋滋地说道:“姐,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我其实没什么不满足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真变了,像一下子长大了似地,比以前靠谱多了。”
“这是好事啊!对了……我和你姐夫到龙江了,这会儿在龙江大酒店,等你姐夫办完事儿,我们就去你那看看。”
“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姐……说真的,我都快闷死了。你们早点来,我下去买菜,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让你这个新娘子做?晚上我请客,咱们在外面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田文建生活了这么久,小娜也不怎么喜欢去外面吃饭,便急切地说道:“都是自己人,在家里有气氛。就这么说定,我等着你们。”
田文建正在书房看阎副社长传来的文件,这份国家计委的《1998年船舶制造业研究报告》,让他如获至宝。研究了一遍又一遍,再与师兄们从国外传回的行业报告进行分析比对,试图从中给造船厂找条出路。
陈拥军可是国家经贸委下来的挂职干部,虽然解决不了他眼前的问题,但人家在国家部委呆了那么多年,眼界肯定比他宽得多,肯定能给出一些建设姓意见。
这个消息让田文建欣喜若狂,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准备陪小娜下楼买菜。刚关上房门,已经回管委会办公的金若琳,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小田、小娜,你们这是要出门?”
不等田文建开口,生怕打扰他工作的小娜,连忙笑道:“没有,就是准备下去转转。嫂子,你们先谈,我一个人去就行。”
“真没事?”
“真没事,你们进去吧。”说完之后,小娜拍了拍她胳膊,娇笑着跑下了楼去。
金若琳回头看了一眼,不无感慨地叹道:“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
“都人老婆了,还丫头呢。”田文建不无得意地打趣了一句,随即推开房门,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问道:“嫂子,区里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汇报下外面的事。”
金若琳坐了下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开发区工委的文件,一边轻放到他面前,一边继续说道:“蓝天集团挂牌以来,已有四家电气配套企业和两家医药原料化工企业准备来咱这落户。电气配套企业倒没什么,但那两家医药原料化工企业的问题比较多,主要集中在环保这一块。
考虑到制药厂搬迁过来后,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任书记和黎主任准备把船厂隔壁的危险废物处置中心利用起来。在为化工企业处理污水的同时,把其他企业的环保问题也一并解决掉。”
一墙之隔的龙江危险废物处置中心,是申报开发区时的配套工程。高温焚烧车间、化验分析中心、综合利用车间、物化处理车间、废水处理车间、稳定化固化处理车间,除安全填埋场外,国内能想到的环保设施应有尽有。
93年上的马,甚至还争取到了国家环保局和省环保局的两笔专项资金。但因为运营成本太高,以及无法像国外那样进行严格的垃圾分类,这个已投资九千多万,在国内领先的环保项目,一期工程完工后就闲置了下来,成了一堆昂贵的摆设。
田文建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设备闲置了那么多年,除了看大门的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想利用起来不下大本钱可不行啊。蓝天集团还没有利润,难不成他还想再征收个环保事业建设费?”
金若琳哪能不知道他俩之间的分歧,连忙笑道:“你放心,任书记不会再往老百姓伸手了。他准备拿开发区所有的排污企业开刀,把那些往长江里排污的口都给堵上,狠抓一下开发区的环保。”
长江水质越来越差,船厂江边连条鱼都钓不着,是该整治整治一下了。尽管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光开发区狠抓没什么用,但田文建还是重重的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说道:“再不管的话连水都不能喝了,的确有这个必要。”
“这么说区里的意见就统一了?”
田文建给了她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除了乱收费和乱摊派之外,其他事我什么时候反对过?给他捎句话,该收多少就收多少,只要他能顶住市里的压力,我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从知道一区两县征收蓝天工程建设费到今天,眼前这位就没搭理过任然,不见面不算,连电话都不接,害得自己成了中间人,有什么事都得这么两头跑。见田文建没有任何意见,金若琳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暗想可以回去交差了。
正事说完,金若琳突然说道:“小田,咱们以前小看那个胡eo了。从集团公司这段时间的运营情况上来看,他的确有几把刷子,值48万。”
提起那个牛哄哄的家伙,田文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飞快地盘算了一番,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道:“年薪48万,那辆奔驰两百多万,再加上吃吃喝喝,少说也得300万。以每个老百姓800块钱每年的税负计算,需要3750个老百姓养活他。再不干点实事,他对得起龙江百姓吗?”
这个账胡eo给他算过,而且还传得沸沸扬扬,不但让田文建颜面扫地,任然甚至还在开发区干部廉政会议上引用过。
金若琳乐了,忍不住地笑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这一个来月,田文建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见她提了出来,便淡淡地问:“都干什么了?”
“先是把电气集团和315厂所有机加工方面的业务,全部归口到了机械制造公司。连蓝变的变压器铁芯,都由工程师带着设计图纸,来机械公司利用这边的剪板机加工。变压器油箱、干变外壳、开关柜钣金、变压器矽钢片全都剥离了出来,市里就剩绕线、布线和装配三套工序。
一个星期一台110,两台大容量35,一个月九十三台10千伏,相当于合并重组前四倍的效率。前天下午统计过,刚过去的这一个月,电气集团的变压器、开关柜和元器件,总销售收入达到了一千九百二十三万元,这个月还可能翻番。”
花大价钱请了那么多背景强硬的董事和顾问,做了那么多广告。更何况无论市里还是省里,都或明或暗的推行着地方保护主义。电气集团的生意再不好,那就太没天理了。对胡eo这种垄断姓质的商业行为,除了承认他关系网庞大外,田文建实在佩服不起来。
“蓝药的广告才开始做,效益没蓝电那么好。见那么多人闲着没事干,还要发工资,胡eo干脆把药厂大礼堂粉刷了一下,让技术和生产组织了几个人,对老厂员工进行为期90天的《医药企业gmp艹作规范和营销知识》岗前免费培训。
技术和生产上能讲两句的太多了,这样报报名、分分班几天,培训前又来15天的军训,培训期间每周休息两天,培训结束后又考试几天。呵呵,随便搞搞,两个月就拖过去了,少说也得节约几百万工资,谁又说不出点什么来。”
尽管田大书记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还是嘀咕道:“歪门邪道,也就他那样的人干得出来。”
酸味十足,金若琳强忍着不笑出来,一边帮他收拾着茶几,一边继续说道:“最后一批老病残弱和几个刺头的上岗问题,成了集团公司最棘手的事情。那帮人安置吧,实在不好安排岗位,不安置又怕他们聚众闹事。胡eo在药厂转了一圈,也被给顺利解决了。”
见金若琳停了下来,田文建点上了根香烟,催促道:“怎么解决的?”
“药厂不是有一套净水设备吗?经过净化后的生产用水,远远高于国家饮用水标准。平时那套设备闲置的时候居多,因为即便生产,10分钟净化的水,就可以供药厂全部生产线使用一周,何况现在只开了两条生产线。
胡eo注册了一个自负盈亏的二级法人单位:蓝天集团纯水公司。然后花三十万买了一万个饮水机用的那种塑料桶,把那些人全部放到了纯水公司,领导当然是那几个刺头。水也不是白白提供给他们,而是按每桶两块二的价格结算,集团各分公司和部门也都要付费饮水。”
说到这里,金若琳突然笑了起来,见田文建紧盯着自己,连忙继续说道:“集团公司特意为此召开了一个隆重的纯水公司开业典礼,胡eo在典礼上亲自宣布新公司领导名单,还进行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他的本意就是拿30万,甩掉这批包袱。毕竟纯净水市场竞争那么激烈,想搞起来没那么容易。可那帮刺头一个个感激的不得了,在原单位时候谁把他们当人看啊?现在集团公司居然这么重视他们,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集团是在甩包袱,还真以为自己从此就是集团的中层领导了。
也邪门了,几个刺头带着那批老病残弱,竟然做的有声有色。几个头先是找到市里相关部门,要求出台政策保护当地企业;然后厚着脸皮赖在各局委甚至是市委市政斧不走,逼着用他们的水;那些老病残弱使上了人海战术,分配好街道,挨门挨户统计饮用水使用情况。登记造册后不厌其烦的屡次上门推销。就这样,上个月纯水公司竟然销售了五万多桶水,相当于市区饮用水市场总量的20%。
每桶水平均销售价格六块钱,去掉公司结算价,工人都是骑自家三轮车送货,又没有什么运输费用,这样下来每桶水净利润三块八,第一个月净利润差点就达到了20万。”
上个月做了20%,这个月肯定能翻一番,谁让他们是地头蛇呢!田文建长叹了一口气,一脸苦笑着说道:“看来我这边要抓紧了,再不干出点样子,我这脸今后往哪搁啊?”
集团公司那么多单位,个个都在赚钱,就船厂锅不动瓢不响,连船坞和船台都没租出去。金若琳当然理解他的心情,连忙劝慰道:“小田,船厂情况特殊,不能跟其他单位相提并论。再说你光杆司令一个,还欠着一屁股债,能维持住已经很不错了,千万别瞎想。”
田文建深吸了一口烟,吐着淡蓝色的烟雾,一脸痛苦地说道:“没我就没有蓝天集团,没蓝天集团就没有蓝天工程建设费。不管集团公司和市区两级政斧赚多少钱,指望他们把钱给老百姓还回去是痴人说梦。我这个始作俑者不认这笔债,那还有谁能认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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