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投资1.3个亿的南方生物科技集团龙江分公司,终于轰轰烈烈的挂牌成立了。这不仅创造了虎林招商引资的历史记录,甚至是龙江1999年度最大的一笔民营企业投资。
主管工业的林副省长,不但亲自出席了奠基仪式,而且还热情洋溢地发表讲话,称南方科技集团龙江分公司的成立,是龙江灾后重建的重大举措,给龙江99年度的招商引资来了个开门红,给龙江四区七县乃至全省开了个好头。
市委书记刘东川、市长曹伟新等在家的市委市政斧领导,无一例外的出席了奠基仪式,陪同林副省长亲切接见了南方科技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分公司总经理等高管,并相继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美中不足的是,如此盛大的奠基仪式,[***]虎林县委副书记、人民政斧代县长田文建这个东道主,和南方生物科技集团龙江分公司顾问马定文竟然没有出席。
反而与之毗邻的蓝天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ceo胡报国,以特别嘉宾的身份出现在主席台上,还跟一位气质不凡的南方科技集团嘉宾代表谈笑风生,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并不陌生。
在这个新春佳节到来之际,龙江招商引资工作可以算是捷报频频。南方科技奠基仪式还没来得及报道,经济技术开发区和蓝天控股集团又传来佳讯:世界五百强企业之一、航运业巨头曰本油轮公司商务代表团考察后,与东道主蓝天集团达成国际海员培训协议。
尽管双方的总投资还不到两千万人民币,但这却是龙江引来的最具影响力的跨国企业。更何况这还打开了国际劳务输出之门,开发区管委会更是将以此为契机,计划将开发区打造成j省最大的劳务输出基地。
培训一年半,出国后一年赚十几万。如此高额的回报,让蓝天技校的风头一下子盖过了龙江所有的职业技能培训机构,直追j省理工学院、龙江师范学院和龙江医学院等三所龙江高等院校,成了寒门学子们快速致富的首选。
有蓝天控股集团这块金子招牌在,已尝过一次甜头的龙江农村信用合作联社,不失时机的推出了小额出国劳务贷款,凭借着与龙江船舶制造有限公司的良好关系,近水楼台的盯上了外汇服务这块蛋糕。
曹伟新强力推出的公司+农户,与任然一手主导下的金融机构+培训机构+劳务输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老冤家在经济领域打了个平手,大有你追我赶,非得比个高下之势。
对于这样的变化,省委领导还是乐观其成的。毕竟与勾心斗角的内耗相比,这样的竞争更符合j省经济建设的大局。而市委书记刘东川,在“高童贪污大案”、“hiv感染事件”、以及百年一遇的洪水过后,能这么快的扭转局势,也让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的省委领导松下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尽管龙江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这届班子还是经得住考验的。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有三五年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
就在省委领导视察龙江经济建设成果之时,田代县长则和市监察局副局长翁玉南、开发区检察院副检察长李国安三人一起,亲自驱车赶往两百多公里之外的a省黄海市。
这里是南方集团曾经的大本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田文建三人既不能求助与地方政斧,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只能凭一年前的华新社a省内参,按图索骥的找当事人秘密调查。
抵达黄海市区已经是下午四点,冬天黑的早,这会下乡已经来不及了。三人一合计,干脆在紧邻南方科技集团黄海分公司曾经的办公楼—黄海物资公司大院对面的交通宾馆住了下来。
推开窗户,只见“南方生物科技”的大招牌,还树立在物资公司的大楼顶上。只不过因为公司已破产,照明设施无人维护,在这条霓虹灯闪烁的街上,显得是那么地冷清,给人以破败不堪的感觉。
“小田,下去吃饭吧。”
保密比什么都重要,三人都不以职务相称,而是“小田”、“老李”、“老翁”的叫着。见翁玉南已收拾好行李,田文建微微的点了下头,一边往外面走去,一边微笑着说道:“虽然我是a省人,但黄海还真没来过。好不容易来一趟,吃完饭咱们去周围走走。”
不等翁玉南开口,李国安便忍不住地笑道:“进城时你也看见了,从东到西就几公里,反来覆去就是那几条街,有什么好转的?”
“是不大,但比虎林可强多了。”田文建轻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地说道:“无论经济建设,还是精神面貌,咱们差得不是一点两点啊。”
“老李,不在其位则不谋其政,我们俩来是办案,小田不仅办案,还顺带着考察呀。”
田文建回头看了一眼,苦笑着说道:“老翁,你也太抬举我了。搞经济建设我真不行,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可呆在开发区干那个有名无实的副书记,也不愿意干这个代县长。”
“要不咱们俩换换?”翁玉南乐了,忍不住地打趣道。
“没问题呀,只要刘老板同意,咱俩回去就换。”
李国安摁下电梯,见里面没人后,一边让开身体请他们先进,一边呵呵笑道:“老翁,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小田干你那活,肯定没问题。”
翁玉南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说道:“这一点我相信,不过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打死市委领导也不敢让小田干我那活啊。”
田文建扑哧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不无调侃地说道:“老翁,你那活儿还真没什么技术含量。就像隔着墙扔砖头,砸着谁、谁倒霉,说白了就是让不让扔,敢不敢扔的问题。”
这番话把翁玉南搞得啼笑皆非,顿时笑骂道:“这话你也只能跟我说说,有本事跟杜老板说去?”
说话间,三人鱼贯走进了二楼的餐厅。临近春节,请客吃饭的人特别多,在餐厅里转了一圈,愣是没能找到个坐。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下楼,在隔壁的一个小饭店将就着。
气温接近零下两度,南方没有暖气,小店又没有空调,见田文建一个劲的搓手跺脚,李国安连忙走到小巴台边,准备点瓶酒暖暖胃。
玻璃柜下展示的那瓶冬虫夏草酒,一下子把李国安吸引住了,立即叫过老板,若无其事地问道:“老板,这是什么酒啊?我怎么没见过。”
老板一愣,随即小跑着走了过来,一边取出南方科技集团黄海分公司出产的腰酒,一边苦笑着说道:“这是我们本地出产的药酒,公司本来挺红火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说破产就破产了。我二哥是他们的虫草种植户,回收的钱没拿到,只能拉回几箱酒顶账。口味还行,您要我给您打五折。”
这样的酒田文建可不敢喝,但还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包装挺漂亮,一看就是高档酒。老李,要不买两瓶回去送人,咱们可不能白来一趟。”
“十块钱一瓶,要多少有多少!”
老板乐了,一边给三人散着烟,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冬虫夏草可是名贵中草药,三位如果真想要的话,我这不但有虫草酒,还有虫草胶囊和虫草贴,全是破产抵债的,实惠着呢!”
翁玉南沉思了片刻,一边抓起酒盒看了起来,一边若无其事地笑问道:“老板,你是开饭店还是药店呀?怎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三位顾客对产品的真伪表示怀疑,老板干脆拉过张椅子坐了下来,指着对面的物资公司大楼,一脸无奈地解释道:“听口音就知道三位是外地人,对我们这里不太了解。看见没有……这些东西都是南方生物科技生产的,效益好的时候,他们都在大饭店吃饭。
不知道什么原因,干着干着就干不下去了,效益一天比一天差,还总被农户们堵门。也怪我鬼迷心窍,以为这么大公司倒闭不了,在他们走下坡路的时候,竟然让他们在我这赊账。没想到他们说破产就破产,别看离这么近,轮到我去搬东西,公司里的东西却都被农户们给搬完了,只能拿点没人要的胶囊和药贴。”
翁玉南放下酒瓶,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摇头说道:“老板,你也太会忽悠了。就这几步路,就算搬东西也得紧着你来呀!”
老板急了,顿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不是我不想搬,而是挤不进。那场面说出来你们都不敢相信,几万农民把这条街给堵得水泄不通。不是哭就是闹,要不是武警过来,物资公司早被他们给砸了!”
这倒是个了解情况的好机会,田文建掏出香烟,一边点上,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很多农户拿不到钱吗?”
“不是很多,而是特别多!”
老板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光我们县就有十几万,除了农户之外,还有银行和几个包装厂,都被那帮兔崽子给骗了!”
这顿饭真没白吃,看着南方科技黄海分公司成立、发展、辉煌到破产的老板,绘声绘色的给三人介绍了近一个小时。让他们对南方科技公司加农户的骗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与刚成立的龙江分公司一样,黄海分公司也是一个自负盈亏的二级法人单位。他们先是在政斧的支持下推广冬虫夏草种植,几个月后高价回收。
两年前的五月二十二号,是黄海分公司最辉煌的一天。
早上五点不到,对面的物资公司大院内外,已堵满了外地来的三轮车和拖拉机。到九点会议正式开始前,已经波及了整条街道及附近马路,而且还有农户在源源不断的赶来。交警部门紧急封锁了其他车辆通行,区里派出了几乎所有能调遣的警力来应急,以防发生突发事件。
公司也没有预想到会一下来这么多人,但为了借此机会扩大种植量,纷纷通过大喇叭和广播或其他手段向黄海个乡镇农民发动宣传,并且强调中午公司安排免费酒店进餐。后勤部门一面让生产和办公室通知各服务部统计自己的就餐人数,一方面紧急联系酒店;还在会议室外边架起了高音喇叭——会议室连四分之一的人都容不下。保安忙的连门口登记的桌子挤翻了也没人去扶,都一拉去会场维持秩序去了。
场乃至公司周围彩旗飘飘,公司院内排开了披红带绿的100多辆奖品车,让所有的农户看了都眼睛发红,心跳加速;就这样,公司成功召开了第一次奖励大会。对每个业绩前二十名的技术服务部(联系公司和农户间的纽带),奖励一台桑塔那轿车,业绩第一名者奖励的是别克商务,二三名奖励的是别克轿车;农户种植量前三名每人一量普桑,前100名每人一辆松花江!
几十个记者有的围着采访各位老总,有的围着销售状元;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种植大户本年度利润………上帝要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会议结束后的当月,公司菌种销售量直逼5000万,公司财务帐户显示资金已累积达到2.6亿之多!
有钱了怎么办?
他们开始四处谈兼并,跟别的企业谈合资合作或者进行股份制改造,还一口气又申请了保健茶、膏药、保健用品三个分公司。就这样,把推广菌种骗来的四亿多人民币,合理合法的通过各种途径转移,然后以摊子铺的太大、资金供不上为由,逼着黄海市委市政斧担保贷款。
十几万农户的投资血本无归,这可是件大事。万般无奈之下,市委市政斧不得不硬着头皮,帮他们联系各大银行,又提供了九千万的贷款。
但这点资金,远远不够第二批虫草的收购款。第二批虫草上市时,公司的资金终于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在第一个种植户被拒收的两个半月后,曾经辉煌一时的黄海分公司终于走到了尽头。
可以想象,被骗得血本无归的农户只能找政斧。已经被银行逼的焦头烂额的黄海市委书记和市长,只能赶赴京城的南方科技集团总部,找仅来过一次的王董解决。可王董出国考察了,接待他们的是三名知名律师。
自负盈亏的优越姓一下子显现了出来,律师们认为这是正常的因经验不善,而导致的破产行为,只能代表集团公司对黄海市委市政斧和广大种植户表示遗憾。并声称全力配合地方政斧和地方司法部门的破产清算,尽可能地为他们挽回经济损失。
消息传回黄海,十几万农户怒了,先是围堵市委市政斧,然后步行去省里上访,非得要个说法。毫无疑问,省里也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将三个厅级和十几个正处级干部免职后,轰轰烈烈的“冬虫夏草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黄海的今天,就是虎林的明天。听完小饭店老板的介绍,三人的心情愈加沉重了起来。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从老板手上买了两百多冬虫夏草产品后,便匆匆返回了宾馆,关上房门研究起对策来。
“……很显然,我们之前的预测太乐观了。以为他们会一心一意的做产品、打市场,直到资金形成倒金字塔结构,无法支付收购款时才宣布破产。而从黄海的情况上来看,他们根本就没有做产品的打算。”翁玉南翻看着手中的冬虫夏草保健贴,脸色铁青地说道。
李国安干咳两声,低声说道:“是啊!当务之急,是要堵住他们资金转移的渠道。就算堵不住,也得监控住资金的流向,并涉嫌欺诈的确凿证据。”
田文建微微的点了点头,冷冷地说道:“对农户和银行的欺诈是一方面,对消费者的欺诈同样不能放过。他们的手法并不高明,时间也不允许他们像其他保健品企业一样,先自己做个样板市场,在摸索出一定经验后,再开始全国招商,鼓动代理商上贼船。
只能像推广冬虫夏草产品一样,在十几个省会城市设置办事处,每个办事处配置经理和业务人员,以及一群咨询大夫。然后开始在各省级广播电台包时段,频繁举行专家讲座;电视台那里则是包下所有垃圾时段,然后现场让听众把电话打进直播间咨询。当然,这些打电话的人都是各办事处安排好的,说好每打一次给多少钱的奖励。或者干脆找到专业的电话托,就是那种在城中村请几十个农民工,安装十几二十几部电话,专门做这业务的公司。”
这个情况翁玉南还是第一次听说,想了想之后,忍不住地问道:“田县长,他们之前是这么干的吗?”
“是的,我以前的同行曾做过一次暗访,但没有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田文建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种狂轰滥炸的广告战术虽然我们所不齿,但对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却特别灵,谁能想到广播电视里一口方言的患者会是个骗子?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广播里、电视里天天都有。他们会编写假病历,会定期对咨询大夫和电话托进行培训,甚至会教会他们对话时的每一个细节问题,对那些表演能力特佳的也会给予物质奖励。
譬如会在电话里痛哭流涕的感谢大夫:你不知道啊医生,俺媳妇去年跟人跑了,就因为我没有了姓能力,现在我又结婚了,我妻子对我很满意,谢谢你们啊,是你们给了我家庭和第二生命……或者某某教授啊,我都不知道该咋感谢你才好,俺终于有了儿子,上次那个和我一样情况的病号,也是因为吃了你们的产品媳妇也怀孕了,说要给儿子起名字叫*南方,俺也要给儿子起名叫*南方……甚至会感谢南方集团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抽泣着讲自己看病花多少钱受多少苦寻死过多少次……”
田文建并没有危言耸听,事实上龙江广播电台和龙江交通台,从早到晚都是此类的广告。李国安暗叹了一口气,沉重无比地说道:“此类骗子公司如此猖獗,可以说各级政斧和监管部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啊,其他部门的事我们管不了,但虎林绝不能任他们为所欲为。”
田文建抬起头来,环视着二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那我们就从资金、产品和销售这三个方面进行调查。只有掌握到足够的证据,才能干净利落的把他们给钉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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