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打牌的?”老太太问。
老者一愣。
打、打牌?
老太太磕着瓜子儿道:“今儿不打叶子牌,推牌九,五十铜板起价。”
太后在说什么?什么叶子牌?什么推牌九?
老者定定地看着太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发觉眼前之人虽容貌酷似太后,衣着与气度却不像太后。
“瞅啥瞅?”老太太不耐地问。
“您……不认识我了吗?”老者指着自己问。
被他这么一说,老太太倒还真仔细打量起他来。
长得人模狗样的。
还有点儿眼熟。
在哪里见过么?
老太太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偶尔回忆起一些来,但都是十分零散的片段。
不过这老头儿给她的感觉有点儿不一般。
可不不一般吗?
从前老祭酒在朝为官时,可没少与庄太后作对。
他是保守派,坚决反对后宫干政、尤其女人垂帘听政。
早在先帝在世时,老祭酒就上过不少劝先帝废后的折子,他在奏折里称贤德后是妖后,惑乱后宫,外戚干政,还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贤德后曾一度被先帝打入冷宫,就是拜老祭酒所赐。
尽管不到半年她就凭着过硬的宫斗技能走出了冷宫,可她少挣了半年的银子,还搭进了不少从前的积蓄。
断她钱财,如同杀她父母!
在那之后,贤德后便视老祭酒为眼中钉肉中刺。
老祭酒被流放边塞五年,吃尽苦头,晒成人干,老了十好几岁,就是贤德后的手笔。
俩人一直厮杀到先帝去世,贤德后干掉太子,扶持静妃之子登上帝位,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后。
二人之间才总算暂时分出胜负了。
为何是暂时,是因为老祭酒掌控着国子监,而国子监又齐聚了全昭国最有才学的青少年。
夸张一点说,老祭酒掌控着昭国的未来。
庄太后处心积虑想把国子监的大权笼过来,那会儿安郡王快回国了,庄太后向陛下提议设立可在国子监增设少年祭酒一职。
陛下同意是同意了,可被册封为少年祭酒的却不是庄太后的侄孙,而是昭都小侯爷。
这小侯爷是老祭酒的徒弟。
庄太后心里一万头不可言述的马奔腾而过。
老祭酒笑歪了。
这一回合看似老祭酒赢了。
可没过多久,除夕夜,国子监突然走水,昭都小侯爷被大火活活烧死了。
……
老者自打辞官后,已许久没去回忆前尘往事了,眼下乍一看到太后,思绪才不由地被拉回了那个血雨腥风的朝堂。
老太太一脸不解地开口了:“你咋不说话?咋看我的眼神这么复杂?还有我见了你,我的心情好像也变得有些复杂!”
还是说不上来的那种复杂,就像是俩人是宿敌,她恨不得找把刀来砍了他!
等等。
拿刀砍他?
老太太狐疑地看了老者一眼。
他俩认识,这一点无论是从他的眼神还是他的话语都可以确定。
他很怕她。
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似乎是有点儿心虚。
还见了她的面就跪下,这是得多对不起她?
“我知道你是谁了!”老太太脑海里灵光一闪,把瓜子往桌上一扔,“你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抛弃了我……又回来找我的负心汉?”
老者:“……!!”
顾娇与顾琰先回来的,二人一走过穿堂发现后院多了个人。
顾娇瞧着挺眼熟。
主要是脸上没了大鞋印子,她一时间没认出来。
“姑婆?”顾娇眼神询问。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某瑟瑟发抖的负心汉一眼,叹道:“你们姑爷爷。”
顾娇:“……”
顾小顺:“……”
萧六郎与顾琰、小净空是后面进屋的,他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身后还跟着一辆载着年货的马车。
几人与车夫一道将马车上的年货卸下来。
萧六郎抱着一壶香油往里走,和顾娇与顾小顺一样,走过穿堂就愣住了。
院子里坐着老太太、顾娇、顾小顺以及没那么发抖却依旧面色发白的老者。
没办法,“被”给先帝戴了绿帽,内心惶恐!
“姑爷爷。”顾娇介绍。
萧六郎:“……”
一会儿不见,你又往家里捡了个姑爷爷?
顾娇冤枉:这回可不是我捡的。
萧六郎神色复杂地看了老者一眼。
老者这会儿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是来与萧六郎相认的都不记得了,只在心里疯狂向先帝告罪——微臣与太后绝对是纯洁的君臣关系!
老太太的火气已经给压下来了,淡淡地问道:“行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俩有孩子吗?”
老者从椅子上一滑,险些跌在地上。
他一边扶着椅子坐起来,一边苍白着脸道:“没、没有。”
老太太点点头:“我想也是没有,不然我不会不远千里来投奔六郎。”
萧六郎看着老者,老者抹着冷汗。
与庄太后斗法一辈子,就属今日这一回合最招架不住,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庄太后漫不经心道:“年轻时你弃我而去,如今你老了,想上门让我侄孙养你,门儿都没有,你滚吧!”
老者如释重负,头一回觉得滚字如此动听!
老者出了院子仍有一种不尽真实的感觉。
他要弄明白到底咋回事儿,没走,就搁门边儿等着。
而萧六郎也没让他失望,不一会儿果真出来了。
二人看见彼此都不惊讶,好像已算到对方一个不会离开,一个不会不出来。
萧六郎已没了上次在胡同口的惊慌。
老者心里五味杂陈:“里头那位是太后吧?你怎么会与太后在一起?你可以不承认你是阿珩,但你不能否认她是太后,太后可没死。”
萧六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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