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庄贵妃也问到了仁寿宫庄太后的面前。
她眉飞色舞地说道:“姑母,这件事是你干的吧?我就知道姑母有本事,一定能骗过陛下!姑母这招就叫做出奇制胜!静太妃自以为搬回宫里就能给姑母添堵,却不料姑母技高一筹,稍使手段便与陛下冰释前嫌了!话说姑母为何不早些这么做?”
庄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庄贵妃被看得心里咯噔一下,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现在宫里都在传,给萧珩下毒的凶手找到了,是那个张绣。姑母是怎么想到让张绣背锅的?张绣是陛下的人,姑母自然没法儿指使她,这嫌疑洗得叫一个干净啊!”
“说完了吗?”庄太后淡淡地道,“哀家要看折子了。”
庄贵妃撇了撇嘴儿,行了一礼告退。
张绣毒害萧珩的事不胫而走,很快六宫全知道了萧珩被害的真相,皇帝误会了庄太后多年,如今真相大白,他会主动与庄太后和好倒也说得过去。
诚然,也有人认为这是皇帝的障眼法,表面借着张绣一事向庄太后表达愧疚与孝心,实际是在麻痹庄太后、接近庄太后以获取庄太后的信任,便于日后杀庄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萧皇后在华清宫坐了一会儿便回坤宁宫照顾秦楚煜了。
皇帝看向静太妃:“母妃伤势如何了?”
静太妃笑了笑,温声说:“并无大碍了。”
皇帝的神色并没有丝毫松懈,他正色道:“御医说母妃还需仔细调养,每日上药,不可疏忽。蔡嬷嬷,你要仔细照顾母妃。”
“是。”蔡嬷嬷恭敬应下。
皇帝嗯了一声,对静太妃道:“那儿子先去御书房了,母妃若是觉着华清宫闷,便坐轿子去御花园走走。御医说总是闷在房中也不利于养伤。”
“陛下不必挂念我,有陛下龙气庇佑,我身子好着呢,倒是陛下……”静太妃说着,目光落在他略显憔悴的眉宇间,“陛下神色疲倦,可是又连夜批阅奏折了?”
皇帝不甚在意地笑道:“最近不少地区遭逢暴雨,灾情严重,折子不免多了些。”
静太妃拉过他的手,认真叮嘱道:“那也得保重龙体。”
皇帝拍了拍静太妃的手背,笑道:“儿子会注意的。”
静太妃神色稍霁,想到什么,又问道:“蔡嬷嬷拿去给你的安神香可有在用?”
“有的。”皇帝道。
“还好用吗?”静太妃问。
皇帝笑道:“母妃亲手调制的香料,自是好用的。”
皇帝又宽慰了静太妃几句,这才起身去了御书房。
他中午不过来陪静太妃吃饭,在御书房吃。
魏公公去御膳房吩咐厨子做了几道可口的饭菜,样式不多。
皇帝从前吃饭讲排场,自打在碧水胡同住过之后便将一日三餐精简了不少。
魏公公从御书房出来,又回了一趟华清宫,拿上几本昨夜放在小书房的折子。
从小书房出来时,他碰到了迎面走来的静太妃与蔡嬷嬷。
“太妃娘娘。”魏公公抱着折子行了一礼。
蔡嬷嬷冲他微微欠身。
他也欠了欠身。
论品级,他在蔡嬷嬷之上,奈何皇宫从来不是单纯论品级的地方儿,皇帝敬重静太妃,她一人得道那就连鸡犬都升了天。
静太妃目光温和地看向他:“魏公公,你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多少年?”
魏公公并没思考太久,几乎是很快地答道:“奴才自陛下十四岁那年便跟着陛下,至今已有三十年了。”
静太妃点了点头:“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把你选到陛下身边的?”
魏公公微微一愕,不明白静太妃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如实道:“是太妃娘娘。”
静太妃定定地看着他:“那本宫可以相信你吗?”
她用了本宫。
魏公公神色一肃,一手抱紧折子,腾出另一只手撩开下摆跪了下来:“太妃娘娘有何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静太妃抬手去扶他:“起来说话,什么死不死的?你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陛下离不得你。我只是太担忧陛下了,旁人说的话我不放心,唯有来问你。”
魏公公捏了把冷汗,不敢真让静太妃扶自己这卑贱之躯,忙站起身来,低头道:“娘娘有何想问的,但说无妨。”
静太妃问道:“陛下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魏公公本以为静太妃会问陛下与庄太后和好的事是不是真的,谁料竟是关心陛下的龙体。
魏公公为自己误会了静太妃感到汗颜,他说道:“回太妃娘娘的话,陛下近日有些寝食难安。”
静太妃眸光一动:“可是精神恍惚、夜里会做噩梦?”
“正是……”魏公公一愣,“咦?太妃娘娘怎么知道?”
静太妃叹了口气:“猜都猜到了,方才我与他说话,他就有些精神不济,又问他是不是连夜批阅奏折,他说是折子太多了,我猜他是睡不着,和小时候一样。这孩子啊,压力一大便会做噩梦,然后就要我抱着他睡……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长大了,便再也不会像儿时那样了。”
魏公公道:“娘娘为陛下忧心了。”
静太妃苦涩一笑:“他是我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怎么能不担心他?对了,我拿给陛下的安神香,陛下有用吗?那是我向一位得道高僧求的方子,能治疗陛下的失眠多梦。”
魏公公:“用了。”
静太妃:“真用了?”
魏公公讪讪一笑:“确实用了,太妃娘娘若是不信,奴才可以把香灰找给您。”
静太妃笑了笑:“不必,我是信你的。整个华清宫除了我,就只有你对陛下最真心了。”
魏公公欠了欠身:“奴才惶恐。”
静太妃递给他一个盒子:“这是新的安神香,药效比上次的更好一些,你拿去给陛下用吧,希望陛下不再被噩梦所困扰了。若是好用,你再来找我,我那儿还有许多。”
魏公公接过盒子,道:“是。”
静太妃道:“那我先走了。”
魏公公行了一礼:“恭送太妃娘娘。”
静太妃离开后,魏公公将奏折与安神香一道拿去了御书房,与皇帝说了遇到静太妃的事。
皇帝失笑:“小时候的事,朕不记得了,你也是,谁让你多嘴把朕的情况告诉母妃的?害她担心了。”
魏公公解释道:“陛下,太妃娘娘都看出您不适了,再瞒着不是更令她胡思乱想吗?”
皇帝摇摇头:“罢了。”
魏公公笑了笑:“那这安神香……”
皇帝道:“既是母妃的一片心意,那便放着吧,晚上用用看。”
夜里,魏公公给皇帝点了静太妃新送来的安神香,这种香与以往的安神香的味道似乎并没什么不同,只是更浓郁一些。
皇帝果真很快进入了梦乡。
魏公公心道这次果真能睡个好觉了,他也能去歇息了。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皇帝睡着了没多久便再次做了噩梦。
这次他倒不是梦见自己躺在床铺上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得任人宰割,他梦见自己失足跌下悬崖,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一根悬崖边上的藤蔓。
他脚底是万丈深渊,藤蔓一断他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他拼命呼喊:“护驾——护驾——”
终于,有人过来了。
是静太妃!
静太妃趴了下来。
他感动得快哭了,母妃果真是世上最疼他的人。
然而静太妃却不是要把他拉上来,而是拿出匕首,一把割断了他的藤蔓。
“啊——”
跌入万丈深渊的失重感令皇帝陡然自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魏公公听到动静,鞋都顾不上穿了,提着油灯走过来,问道:“陛下!”
他看见皇帝面色苍白、浑身冷汗,不由一惊:“陛下又做噩梦了?”
“朕……朕……”皇帝捂住心口,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方才的梦境太可怕了,那种跌下万丈深渊的感觉比用刀子刺他一万遍还难受。
区区一个噩梦而已,他是九五之尊,又不是胆小如鼠之辈,怎的能被吓成这样?
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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