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解释下,这个时代的干部住房和家具都是组织提供,什么级别住什么样的住房,房子里配什么样的家具,都有规定,由后勤处统一配发。当然这也不是白给,得付租金,象楚宽元吧,他的住房和家具,每月租金就要七十多,超过普通工人家庭一个人的收入,若是低收入的话,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家庭的收入。
“满屯同志,先别急着下结论,要注意你的立场,”刘书记皱起眉头,连忙阻止:“反右是m主席亲自部署和领导的,甄书记也指示说,要将燕京建成水晶般的城市,同志们,这场运动也是考验我们的时候。”
孙满屯脸色一下便阴下去了,满是忧心忡忡,他向楚宽元和张区长看了看,张区长纹丝不动,楚宽元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
此刻楚宽元想起夏燕,在国庆期间,他陪着夏燕回趟岳父家,岳父便告诉他,他从老战友那里打听到,组织部门将来提拔干部就要看这次反右运动中的表现。
在得知岳秀秀和楚明书被划为右派后,夏燕也警告他,这个时候千万要站稳立场,“调令为什么一直没下来,不就是要看你在这次运动中的表现吗!楚宽元,我警告你,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家,要是不想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便摊上个右派爸爸,你就不要有妇人之仁。”
“同志们,我还是,…。。”孙满屯依旧在坚持。
可没等他说完,刘书记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满屯同志,咱们还是先看看材料,具体那些扩大了,待会你可以提出嘛,大家说是不是?于秘书长,你先念一下政协的名单。”
于秘书长连忙拿起材料开始念起来,楚宽元无心听他说了些什么,此刻夏燕那张激动的脸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
“宽元同志,你有什么意见?”
刘书记的话将他惊醒,看着刘书记平静的目光,楚宽元禁不住在心里打个寒战,他沉默了下,抬起头正要说话,孙满屯又横插一刀。
“刘书记,我认为楚宽元同志应该回避,政协报上来的名单中有他奶奶岳秀秀,按照党的纪律,他应该回避。”
刘书记惊讶了下,好像才想到这点,他关心的问楚宽元:“宽元同志,满屯同志说得有道理,你回避是符合党的纪律,你看你要不要回避?”
楚宽元正要顺势答应,可这瞬间他注意到对面潘书记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夏燕和岳父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他心里咯噔下,原本稍稍抬起的屁股又落在板凳上。
轻轻咳了两声,他平静的说:“我相信同志们,同志们可以看我的表现,”说到这里,他停顿又说:“既然说到岳秀秀,就先说说她的问题吧,大家都知道,她是我奶奶,在这次运动中说了些过头的话,政协的意见是按六类划分,我的意见是划到五类,不过,在如何处理上,我的意见是从轻处理。
为什么这样呢?我对岳秀秀很了解,她是苦出生,和我爷爷结婚后,便一直在家中,还是新中国成立后,才出来工作,在历次运动中都支持我党工作,特别是楚家药房合营,她发挥了重要作用,考虑这些,我觉着在处理上可以从轻。”
楚宽元说完之后,坦然的望着刘书记,刘书记嘴角露出丝笑意,张区长的神情很平静,楚宽元却从中看到丝失望。
可真正让楚宽元意外的是,孙满屯很是不满:“我不同意楚宽元同志的意见,我认为岳秀秀不够划为右派,同志们,m主席说过,要分清香花和毒草,岳秀秀驳斥了二十年赎买的右派观点,反对党政分工,认为应该坚持党的领导,这些在政协的发言中都有纪录。这样的人就不该划为右派。”
刘书记脸色一沉很不高兴,张区长这时也插话:“我同意宽元同志的意见,可以划为五类,在处理上从轻。”
孙满屯的意见再次被否决,他的脸色阴沉,楚宽元在心里对他很是感激,可接下来,他就有些不解了,无论那个单位的名单,他都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不是要下划等级,就是要求特别注明,处理从轻。
他甚至还计算了区里几所小学中老师的数量,发觉超过5%,便坚决要求将其中的部分剔除,工商联报上来的名单也被他挑出七八个,坚决要求不划右派,对区委团委区政府中的右派也同样把关极严。
“看看这个名单,我们区的右派就有八百多人,m主席说过,右派只是一小撮,全国不过五六万,可照我们这种划法,六十万都不止。我再次提醒同志们,要慎重,要注意,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
楚宽元咬着牙克制自己,可整个会议中,孙满屯都很孤独,张区长潘副书记的态度很坚决,楚宽元沉着脸多数时候不开口,偶尔开口也是支持刘书记。
刘书记始终很平静,可楚宽元知道,他的心情非常愉快,整个会议始终在他的控制下,即便出了个孙满屯,也丝毫没有影响大局。
但孙满屯的意见还是起了些作用,区团委有两个人因为他坚持,没有被划为右派,幼儿园的一名教师,铁器厂的一名工程师,都因为他,没有被划成右派。
但也仅此而已,大多数名单还是通过了,楚宽元暗暗计算了下,全区划成右派的有六百多人,其中重灾区是政协工商联教育文化,其中后面两项是潘书记主抓。
会议时间出乎意料的长,孙满屯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楚宽元禁不住暗暗为他担心,他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这样作的风险很大。
于秘书长看看时间,提议休会,下午再接着开,可没想到孙满屯居然坚持接着开。
“吃饭是小事,战争年代几天不吃是常事,”孙满屯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们要讨论的是很多国家公民的政治生命,我要求继续开会。”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慎重,我提议先休会,大家表决吧。”刘书记彻底拉下脸来,这个孙满屯太不知好歹,这个区还轮不到你做主。
没有一点意外,孙满屯轻轻松松的便失败了。
刘书记率先离开了会议室,脸色阴沉如水。
没有特殊意外,楚宽元的午饭都在食堂解决,区委的多数同志都是这样,只有少数家有小孩的女同志会匆忙回家,给孩子做饭,然后又匆忙来上班。
与往常一样,刘书记和张区长在平时吃饭的那张桌子,潘书记依旧是回家去了,楚宽元迟疑下还是端着饭盒过去了。
孙满屯并没有影响,刘书记和张区长神情轻松,刘书记还时不时开两句玩笑,政府那边还有两个同志趁机找张区长汇报工作,被刘书记玩笑着赶走了。
“宽元同志,在看什么呢?”刘书记注意到楚宽元在四下张望,便笑着问道。
“哦,我在看满屯同志,他好像没来。”楚宽元也不隐瞒随口答道。
张区长四下看看:“好像是呀,这个同志,有意见也不能跟肚子过不去。”
刘书记也叹着气摇头说:“这个同志呀,瞻前顾后,谨小慎微,生怕打破了坛坛罐罐,我们要建设新中国就是大刀阔斧,不要怕打破那些坛坛罐罐。宽元同志,这次你的表现很不错,是经受过考验的老同志。”
老同志这个称谓可不容易得来,能得到这样称呼的一定要在1940年以前参加革命,因为那个时候,正是***困难时期,根本看不到前途在那,1940年以后,***的羽毛便渐渐丰满,到1945年,八l军新s军已经发展到数十万,早已经成气候。
楚宽元叹口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刘书记露出丝笑容:“放心吧,我知道你对你奶奶的感情,五类六类没什么,在处理的时候,区里会考虑的。”
听到这话,楚宽元的心稍稍平静,究竟怎么处理,中央还没有最后下决心,还在讨论中,只要不被送去劳教便行,至于父亲楚明书,楚宽元倒认为他当右派倒是名副其实。
“宽元同志,满屯书记没来,组织上还是应该关心下,是不是为他买点饭送去。”张区长用调侃的语气说道,神情还带着点意味深长。
楚宽元忍不住又摇摇头,这是他们之间的老玩笑了,全区都知道,他出生楚家,是燕京城内有数富豪,所以同事们经常拿这个打趣,吃他的大户,他倒不觉着什么,可夏燕却很反感,慢慢的大家也就只是在夏燕不在场时开这样的玩笑。
楚宽元向食堂借了两个碗给孙满屯打了饭菜,他吃过之后,便给孙满屯端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大家这时都躲在办公室内休息,要么便出去办事去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挺长,要下午两点半才上班。
楚宽元敲了敲孙满屯的门,听到里面叫进才推门进去。推开门,楚宽元吓了一跳,屋子里烟雾弥漫,好像失火了似的。楚宽元赶紧将饭菜放在孙满屯的桌上,将窗户打开通通风。
“我说你这个同志,饭不好好吃,尽抽烟,还这样冲,我看,赶紧早点让嫂子过来,管管你这臭脾气。”
孙满屯没有理会楚宽元,只是大口大口的抽烟,楚宽元做完这一切后,将碗推到他面前:“不管要说什么,先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战斗。”
孙满屯只是看了看他,还是没有理会,楚宽元本来心情便不好,劝了两句无效,也坐到他对面抽起来,房间里安静下来,谁也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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