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康紧抿着嘴角跟着祖父入场,拳头紧紧的握起,四周全是嘈杂的声音,他察觉到很多人都在看他,轻笑声不断的传入耳中,他立时涨红了脸,那些人是在取笑他吗?
顾侯爷扭头看向孙子,见他依然倔强的绷直脊背低着头,便叹气道:“你去找同窗们玩吧,脸上笑容多一些,自信一些,没人敢当面取笑你。”
当面不敢取笑,所以背后便可以取笑吗?
顾乐康紧抿着嘴角不语,顾乐庄忙拉着他往长枫书院那边走去,低声劝慰他道:“你别多心,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多跟他们说说话就好了。”
顾乐康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的往长枫书院那边去。
似乎是竞争习惯了,三大书院订的位置正好相连,大家看到这几天话题的中心人物出现不由一静。
这种安静让顾乐康更觉难堪,他朝与自己要好的朋友走去,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向跟在他后面巴结奉承他的人竟然转过身去嫁妆没看到他,他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嗤笑声,不高不低的议论声传来,“没想到他读书聪明,内里却如此蠢笨,而且还不念师恩,老师如此辛劳的为他设计的试卷竟如此轻易的就送人了……”
顾乐康只觉得面皮一片潮红,自己好似被剥光了被人围观一样。
黎宝璐便站在一旁看到了全程,十三四岁的少年,最是敏感叛逆的时候,有时候一个很小的目光就能刺激得他们改了性情。
她前世是支教老师,见过听过的太多了。
她扭头看向顾景云,顾景云也正看着被孤立嘲笑的顾乐康,一双眸子沉沉,并不见高兴。
黎宝璐就牵了他的手道:“他很可怜不是吗?”
“顾侯爷看来也不擅教孩子,此时把他独自放到这儿来不是救他,而是在他的脊背上加上足以压弯他的武器。”
“那是因为他太弱了。”若是他,他只会以更骄傲,更自信的姿态去回击,谁人能从心理上打击他?
“不是谁的心都与你一样坚强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现在已经朝地狱跨步了。”黎宝璐道:“你看,我们知道顾家不堪,知道顾怀瑾龌龊,甚至还知道他实际上是奸生子,而他一无所知,这不可怜吗?”
“可怜,”顾景云点头,“但也很幸福,无知的幸福。”
“但他现在要黑化了。”
顾景云瞥了她一眼,“你心疼他吗?”
“不,我只是觉得他选择不了出生,却没人能剥夺他选择的权利,就好比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舅舅不一直把选择权放在你手里吗?但他的人生现在是被顾家,甚至是被你操纵的,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能做主,只能像牵线木偶一样主人牵一下动一下。”
“是很可怜,”顾景云点头,“但我为什么要同情他?”
话虽如此,顾景云的目光还是不断的瞄向顾乐康,见他眼中渐渐阴郁起来,抿着嘴角目光阴沉的看着众人,而周围对他的议论更盛。
顾景云抿了抿嘴角,扭头和黎宝璐辩解道:“我是不想以后我的对手都太蠢。”
说罢朝顾乐康走去。
大家的目光不由集中在顾景云身上,不明白他为何在这时候出面。
虽然顾乐康负荆请罪后顾大儒亲自出面表示谅解了他,但谁都知道这几天顾大儒并没有教授顾乐康,显然师徒间还是隔阂了。
谁都知道顾大儒能力超凡,弟子都在朝任职,虽然此时鼓励顾乐康不免得罪忠勇侯府,但没落的武侯与一个人脉庞大的大儒相比,书生们自然会选择站在大儒这边。
顾景云走到顾乐康面前,讥笑道:“这么生气呀,你不是一直很骄傲吗?”
顾乐康愤恨的瞪着他,他记得他,当时就是他给施玮出的主意,让他拿试卷换了包厢。
顾景云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道:“听说你很聪明,五岁能诗,九岁便考中了秀才,是京城有名的神童,而长枫书院因为有你才能强力追赶清溪书院,所以你才那么傲慢,自负。而现在,你的骄傲就被一套试卷击垮了吗?因为一套试卷你的脑子就成了浆糊,不会动,不会读书了吗?要不然你为什么不再骄傲?”
顾乐康眨眨眼,疑惑的看他。
顾景云不屑的惊叹道:“啊~还是说你的骄傲全是一套试卷堆起来的?”
“当然不是,”顾乐康涨红了脸,读书是他的长项,说起这个他最不心虚,顾乐康抬着下巴骄傲的道:“于读书一途你还没资格教训我。”
顾景云嗤笑一声,没有与他相争,只是意有所指的道:“那你如此阴气沉沉的站在这里是为什么?”
顾乐康沉默,没错,他的骄傲是他的聪明才智,与这次的事有何关系?
他是有负师恩,但老师他……
顾乐康眼中的阴霾渐消,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扫了四周一圈,眼中又带上了骄傲。
“你应该感谢我和施玮,”顾景云看到了他的变化,意有所指的道:“挫折能使人成长,你看,你受了一次挫折就能看到一些以前自己从未发现过的事,比如你的老师,你的朋友,你的同窗,甚至你的父母。”
顾景云冲他邪恶的一笑,“这世上充满了欺骗,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身体感受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你要用心去看,到时你会发现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个很有趣的地方,这里充满了算计和欺骗,哪怕是你的至亲,有可能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顾乐康被他的目光注视着,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顾景云冲他愉悦一笑,“用心感受一下吧,希望我们下次见面前你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可不要我再提醒你哦。”
顾乐康把周围人的嘲讽全都丢到了一边,缠着顾景云问道:“你是谁,我会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看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顾乐康,顾景云心中一动,道:“你要是答应在你家人面前替我隐瞒掉我的存在,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些。”
顾乐康想也不想的点头,“我答应你!”
顾景云一笑,目光清冷的道:“我也姓顾,顾景云,明年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顾乐康一怔,顾景云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道:“我只比你大一个月零五天。”
顾乐康不知为何心中剧跳,脸色渐渐苍白起来,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第一个便是顾景云是他爹的外室子,而且年纪比他还大……
顾景云转身拉了黎宝璐便朝施玮他们去。
黎宝璐道:“你真是太坏了。”
“不是你可怜同情他我才去开解他的吗?”
“让他去发现自己亲爱的母亲,敬爱的父亲婚前苟合吗?”
“等我回到顾家他就会知道了,与其让他一点准备也没有又跑到地狱去,还不如让他去怀疑求证,即使心里苦,等事发时好歹有所准备,是你说的要给他选择的权利。”
顾景云虽然讨厌顾乐康,却并不恨他,他也没必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多,他更感兴趣的是顾怀瑾知道自己在最亲近,尊敬他的儿子心目中变得不堪时的表情。
顾景云看了一眼顾乐康道:“我很庆幸我托生在母亲的腹中,父爱,母爱,更多的疼爱我全都收获了,我也很同情他被方氏和顾怀瑾生下来,但至少他还活着,他可以感受到阳光,流水,感受到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但表姐她才三岁,她甚至还懵懂无知……”
顾景云心中一痛,憋着眼中的泪道:“她本可以不用死的,如果不是顾家逼得母亲不得不离开京城,跟着舅舅流放南下……”
舅母不用分心照顾母亲,舅舅不会为了给母亲请大夫而长时间离开,年幼体弱的表姐会成为舅舅和舅母关注的焦点,她饿了累了冷了舅舅和舅母会第一时间知道,不会连她病得快要断气时才发现……
母亲说,他们母子的命是用表姐的命换来的,这笔账要记在他们母子的头上,也要记在顾家的头上。
顾景云心中才软下来的一角瞬间变得坚硬起来,嘲笑算什么?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黎宝璐的手被他掐得生疼,她忙反手握紧他的手掌,对看过来的郑旭和施玮笑道:“云哥哥身体不好,被吵得头疼,你们先说话,我们坐着休息一会儿。”
郑旭也不跟施玮抢人了,连忙让开位置道:“就在这儿坐下吧,我让人给你们上些糕点,喝杯热水会好受些。”
黎宝璐感激的冲他点点头,牵着顾景云在一边坐下。
顾景云平复了一下心情,手指摩擦着她的手低声问:“疼不疼?”
“不疼,但你别再想这些伤心的事了,伤心多了会得心疾的,不就是报复吗,我陪你一起报复回去。”
顾景云一笑,“好啊,那你要如何报复?”
黎宝璐沉思。
顾景云知道她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便笑着转头去看台上,那里是给皇帝和大臣们坐的位置,此时上面还空空如也,等时辰到了皇帝就会出宫一路在禁卫军的保护下到德胜门来与民同乐。
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百姓们还真没见过皇帝,所以大家热情高涨,家里老幼齐出,就为了来此一堵皇帝真容,即使隔得远,他们或许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也满足了。
顾景云居高临下的扫着下面的人山人海,心中很是惋惜,今天实在是刺杀的好时机,要是皇帝此时死了,明年的今日他们一家说不定就能在京城相聚了。
真是可惜,李安并不会听从他的建议,只是不知道四皇子愿不愿意以此栽赃太子,或是其他人有没有动手的欲望。
黎宝璐并不知道顾景云正在唯恐天下不乱,她正在想着怎么报复顾家,思来想去她只能找出一个方法,那边是揍对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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