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小姑赶上他们时只把休书给他们看了一眼,尔后便对顾家的事一言不发,何子佩心中一直担忧她对顾怀瑾情愫未了,不能狠下心来。
毕竟她们这次做的事不仅是为她讨回公道这么简单,她的公道讨回来了,顾怀瑾这一生估计也毁了。
见小姑态度坚决,何子佩的态度便又强硬了两分,斗志昂扬的注视前方。
而忠勇侯府也已进入备战模式,一大早府中的下人就开始用十二分心洒扫院落,准备膳食,而顾老夫人也在两个儿媳的伺候下换上了一套隆重且威严的衣服。
她沉着脸看向方氏,冷声道:“你回后院去吧,没事不要到前院里来。”
方氏脸色微白,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但她最后还是躬身行礼退下。
方家已不同以往,她已经被家里人放弃了,绝对不能再得罪顾家的人。
好在顾家已经背信弃义一次,他们绝对不会再休一个儿媳,但若秦文茵有心,贬妻为妾这样的事顾家却有可能做。
想到这里方氏心里火烧一般,通红着眼睛往后院去。
秋月忙扶住她,看到站在月门前的人一喜,“四爷!”
方氏红着眼圈抬起头来,看到长身玉立的儿子,再也忍不住委屈落泪道:“康儿,你终于愿意来看母亲了?”
顾乐康皱眉,不耐烦的道:“你哭什么,有谁欺负你了?”
“自从兰家三族被夷你父亲便不肯再见我,我以为你也一样。”
顾乐康紧抿嘴角,“别把所有人都当成你们一样,我不是我父亲,也不会变成他那样。”
虽然不耐烦,顾乐康依然道:“你回后院吧,我去前面看看。”
方氏忙拉住他,“你去前面干什么?秦家得寸进尺,万一他们羞辱你……”
顾乐康甩开她的手,不耐的吼道:“你以为谁都能看上他?我虽未见过秦夫人,但能养出三哥那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局限于一府一人?我不到前面看着,难道要看着他们把所有的罪名都往你身上推吗?”
方氏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她的儿子如此推崇顾景云和秦家是她不能接受的,但他又还愿意维护她。
“我不知道当年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但这事总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不方便去,我替你去。”
自从顾景云身份爆开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尤其在知道他是在父母婚前怀上的之后,心里就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他觉得自己一直骄傲的一切全都颠覆了,他尊敬且才华横溢的探花爹是个背信弃义,抛弃妻子,趋利避害的小人,他温柔善良的母亲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将将一年过去,他受尽了流言蜚语,一开始他会失眠,会吃不下,觉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里都充满了鄙视和嘲讽,恨不得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不听不看。
严重时他恨不得就此死了算了。
他尝试过洗澡时将自己溺在浴桶里,但他受不住那种胸口憋闷,不能呼吸的感觉,最后还是没能死成。
而且从水里起来后他就不想死了。
死了之后世间对他的流言也并不会改变,他永远是那个婚前通奸生下来的小孩。
他不想那样,不想就这么死去,所以虽然痛苦他依然活着,于是就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太子和四皇子斗得昏天暗地,四皇子失败了,兰家败了,连带着方家也没落了。
而秦家却得以平反回朝,他听着他三哥被刺杀,然后被皇帝以保护之名囚禁,他求他爹,求祖父想办法帮帮他,可所有顾家人都希望三哥被关在宫里一辈子。
如果说在得知身世后他对顾家还有六分情义,在看到他们对三哥的漠视后这六分便只剩下一分了。
他一直以为家之所以为家便是因亲情而凝聚,而亲情由血缘所维系。
不论三哥与顾家立场如何对立,他都是顾家的血脉,顾家的子嗣,顾家本就有愧于他,在他遇难时怎能漠视,而不是出手想帮呢?
顾家能对三哥漠然不管,那是不是也能对顾家其他人如此?
既然这样,他们这些顾家人为何还要组成一个家,各自过各自的,互不相干不就好了?
那两个月来他一直茫然无措,然后笨拙的去找卫丛,找郑旭和施玮,请求他们帮帮顾景云,帮他向皇帝求情放他出来,或是打听顾景云为什么会关。
而等到顾景云夫妇在狩猎场护驾的消息传来,等到秦氏被召回京的消息传来时他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局限,在他还只看到顾府这一亩三分地时,三哥看到的是整个朝堂,整个大楚。
所以顾乐康突然便对侯府索然无味起来,然而再厌烦他也得在这呆着,因为方家已经放弃了他母亲,要是他也走了,他母亲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对于秦氏,他娘有错,他爹有错,甚至整个顾府都有错,他也愿意去承认这个错误,但顾家想要把这个错误完全推到他娘身上他却不许。
所以他要去前面看着。
顾乐康才到前面时,顾家的左边的侧门便大开放进来一辆马车,顾乐康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何子佩和秦文茵一下车便看到一个俊俏的少年,少年通红着脸与她们作揖行礼道:“晚辈顾四见过两位夫人。”
被派来迎接秦家人的魏嬷嬷疾步走来,脸上的笑容很勉强,“何夫人,秦夫人,你们来了,老夫人已在花厅里等着了,两位请随奴婢来。”
顾乐康也偏身一让,恭敬的道:“两位夫人请。”
秦文茵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很像顾怀瑾,但性格一点也不像,只从他敢到门口来迎接她们这一点,秦文茵便对他好感增多。
何况昨天晚上儿子还特意与她提过这个孩子。
顾景云当时满脸不屑,“虽然他蠢笨无能,好在不懦弱,且是非分明,娘明日若见到他就把他打发走吧,孩子看多了争吵性格也会变得偏执的。”
她儿子她知道,若顾乐康只是是非分明,她儿子一定不会为他说情,说不定还会在对付顾家时无差别攻击,因为他的是非分明与他何干?
当年黎宝璐能取得他的好感是因为他们俩人当时年纪都小,心还天真可爱,而且黎宝璐寸步不离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还为他打架,顾乐康若没做什么她才不相信他儿子会对他有好感呢。
把二林叫过去一问才知道他儿子被关在皇宫里两个多月,顾家里唯一能想着打听消息救他且付出行动的只顾乐康一人。
只这一点秦文茵便对这孩子好感增加不少。
何况她也没想迁怒他,她和他儿子不一样,她心胸宽广,恩怨分明。
当年的事她只恨顾怀瑾,只怨顾家两位伯伯和嫂子,对于方氏和她所出的顾乐康,要是没有秦家被流放一事她或许会厌恶和泛恶心,但在那样的大变故面前,只是被戴了顶绿帽子的秦文茵并不会太在意那顶绿帽子。
她在意的是拿着那顶绿帽子的人。
所以秦文茵对顾乐康微微点头便跟着魏嬷嬷往花厅去,一路上还欣赏了一下顾府的风景,笑道:“十多年了,顾府倒是没变化多少。”
魏嬷嬷干巴巴的笑道:“老夫人念旧,并不想改变,所以都没改过多少。”
秦文茵但笑不语,快到花厅时她便停下脚步回头对沉默跟着一旁的顾乐康道:“你回去吧,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与你并不相干。”
顾乐康面皮涨红,懦懦的道:“晚辈有愧,便在一旁伺候也行……”
“还有下人呢,你年纪还小,该当以读书为要,”秦文茵坚持的道:“你走吧。”
顾乐康还要分辩,花厅里就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小四,你回去!”
顾乐康抿紧了嘴巴,倔强的站着。
连何子佩都不由感叹这倔性倒有些像顾景云,她想了想道:“你放心,该是你母亲的错她逃不掉,但不该是她的,谁也栽赃不了,我们秦家也不是傻子。”
顾乐康脸色红得几欲滴血,羞愧的深深作揖,这才躬身退下。
屋里的顾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何子佩的话,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
姜氏心中忐忑不安,两边还未见面便交锋,而且顾家还隐隐处于下风。
姜氏不由迁怒顾乐康,没事呆在后院,跑出来干什么?
何子佩带着淡笑和秦文茵相携进入花厅,姜氏忙迎上去,强笑道:“何夫人来了,快请坐。”
何子佩只微微对她点头便看向坐在首座的顾老夫人,微笑道:“亲家母,好久不见呀,不知近来身体可还好?”
“托你们的福,好得很。”顾老夫人板着一张脸道。
“那就好,不然有些事我还不敢在此时谈呢,”何子佩状似很满意,“亲家母身体好,我们便可以少些顾忌了。”
“我们两家早已解除婚约,何夫人还是应该换个称呼,若不介意可以叫我顾老夫人。”
“于你们顾家来说,我们两家的婚约自然是解除了,但对于我们秦家来说,我们两家的婚约可是还一直存在的呢。”何子佩将婚书和休书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笑道:“也怪我家小姑,当年走得匆忙,这两份东西竟然都没带去衙门里盖章录册,看来现今衙门里存档的是你们顾家后来自己打点记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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