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管看着德总管认真的道:“也不要多管。”
说罢背着手离开。
德总管愣愣的看着苏总管的背影,蹙了蹙眉,有些闹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番话。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的事,并没有找出他做错了什么。
德总管疑惑着回转,欧阳尚书正在殿中和皇帝说话。
德总管悄悄的进去,站在皇帝身侧低头听宣。
他虽低着头,却一直留意着殿中的动静,这是宫中每一个能活下来到勤政殿伺候的内侍和宫女都学会的技能。
而德总管身为总管太监,这一招更是驾轻就熟,虽然低着头,他却能看到站在殿中的欧阳尚书,殿中的每一个动静,甚至皇帝的表情他都能偶尔偷窥一眼。
不经意间,他就扫到了御案上的酥酪,碗中的酥酪已经用完,一旁放着的是他沏上来的浓茶。
德总管心脏微跳,还来不及深思就听欧阳尚书叹息规劝道:“陛下,国事虽重,但您的身体也很重要。微臣观您脸色不佳,可是休息不好?”
皇帝笑道:“这几日是忙了些,过了些时日就好了。”他拿起桌上的折子递给德总管,转移开话题道:“既然爱卿也同意了,那就让礼部准备吧,朕让人拟旨发下。”
德总管立即回神,皇帝这是答应给顾太太诰封了。
想到刚才苏总管的提点,再想起他偶然间听到的消息,德总管立即笑着接过折子弓着腰递给欧阳尚书。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得到过消息的,苏总管能够到太康宫去荣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景云曾经和太上皇提过一句话。
否则,苏总管他再有资历,年纪大了,他还是得出宫荣养。
他存下再多的钱,等出了宫,他也只是个失势的阉人罢了,年老体衰之时,谁能伺候他?
焉知那些请来的下人不会虐待他,抢他的钱,甚至要他的命?这样的事在太监中可不少见。
所以内监最热衷收干儿子,尤其是疼宠有血缘的后代,不仅是因为不能传宗接代的执念,更是想着老来有依,等到他们走不动,起不来时有人能够做床前孝子,伺候他们吃喝拉撒。
可以体面的死去,更有人摔盆打幡,到了地下不会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
不管他们生前在宫中如何得宠,出了宫大家就都一样了。
体面的,如苏公公这样的,出宫时还能得赏座小院子,派个小太监伺候着。
但这同样不保险,人出了宫,谁还会记得他这个快要死的老太监?
是顾景云在苏总管出宫之际和太上皇提了一嘴,太上皇这才让苏总管留在太康宫养老,依然做总管太监,却诸事不必管,只管在太康宫里荣养,偶尔陪太上皇说说话,散散心就行。
趁此机会,苏总管收了一个小孩做徒弟,又让他拜自己为干爹,带在身边跳脚,而以前收的徒弟都放了出去。
他在宫里,有徒弟们照应着,又有以前的人脉在,还有跟太上皇的感情在,谁敢怠慢他?
而身边又有心思还纯善的干儿子伺候着,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可以说,苏总管的现在就是德总管及宫中众多太监努力的终极目标。
德总管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苏总管之前的那番话明显是在提点他,他之前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现在看着皇帝桌上的那杯浓茶和那碗已经空了的酥酪,再听欧阳尚书让皇帝保重身体的劝诫,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错?
他错在没有尽到一个奴才的本分上!
作为一个奴才,主子的最高利益才是他的目标,可惜之前他并没有看透这一点,更没有看到陛下的最高利益是什么。
德总管将折子递给欧阳尚书,然后缓步倒退,自然的上前端起皇帝桌前的浓茶,退下换了一杯杏仁茶。
才刚喝完牛奶,现在又喝热热的杏仁茶,皇帝感觉更困了,他不由揉了揉额头。
欧阳尚书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表示礼部会很快就准备好太傅的赏赐,及给新封的诰命的衣冠首饰的。
等欧阳尚书退下,德总管才上前对皇帝轻声道:“陛下不如到里间躺一下,这奏折总是批不完的,并不急于一时。”
皇帝微微蹙眉。
德总管想起之前苏总管劝诫的话,又柔声道:“陛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一想太上皇和太后,若他们知道您累着了,那心里该多担忧啊。”
皇帝这才起身,“那朕去躺一会儿,你看着时间,两刻钟后叫朕。”
德总管满口应下,连忙去给皇帝铺床。
两刻钟后,德总管想了想便上前轻轻地叫了皇帝一声,见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便退下了。
皇帝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他醒来看到外面漆黑一片,立时脸都青了。
德总管跪在地上道:“陛下实在是太累了,奴才实在是不忍深叫,所以……”
皇帝甩袖道:“下去领罚。”
这样阳奉阴违,不惩不足以效尤。
德总管领了板子,却还是总管,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顾景云的事,皇宫和六部从不敢怠慢,尤其是对顾景云着急的事,大家更不敢慢,生怕他会来找麻烦。
所以御前行走的翰林很快根据皇帝的意思拟好圣旨,第二天便交给皇帝盖章,再找一队内侍和侍卫去传旨就行了。
皇宫的动作快,礼部也同样不敢怠慢,内侍们才去顾府宣旨,他们就上门通知顾府,顾景云和黎宝璐制作补服,诰命服和礼服的布料配饰等都送到了织造坊,他们只要等着人上门来量体裁衣就行。
黎宝璐就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这么快,皇帝封赏了这么多人,我还以为要排队很久呢。”
礼部官员:是要排队很久啊,不过陛下亲自过问,谁敢排在你们前面?
而且太太您真的没看见您背后的顾大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吗?
在顾景云的虎视眈眈下,礼部官员笑着撒谎道:“今年织造坊不忙,去年又招了不少绣娘,所以不忙。”
黎宝璐“哦”了一声,也不知是真相信了,还是假相信,反正很是高兴的接了单子,表示他们明天一定在家等人上门丈量尺寸。
顾景云满意的亲自送礼部官员到门口,“既然织造坊不忙,那本官亲自出钱,内子的诰命服和礼服多做两套吧。”
礼部官员满心是泪,但依然笑着应下了,“顾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监督绣娘们尽快将衣裳做好。”
织造坊隶属于户部,江南织造坊出品的布料都属精品,除了供应宫里,每年售卖出去所得的利润皆入国库。
而京城织造坊则主要负责皇宫的服饰和官员,诰命夫人们的补服,诰命服和礼服等。
当然,不是所有官员的补服都由他们做,大部分的官员都是从礼部拿了布料和银子自己找有朝廷许可的铺子做。
但三品以上的官员大多是交给织造坊来做,顾景云要做的是太傅的补服和礼服,黎宝璐也是一品诰命,当然是由织造坊来做。
而织造坊里的绣娘则是汇聚了手艺最优秀的一批,她们做出来的衣裳自然更好些。
黎宝璐收到衣服时就惊艳了一下。
顾景云捏了捏她的手道:“去换上给我看看。”
一品诰命服是正红色,上面的图案则是用金黄和黑色两种线绣成,富丽堂皇,庄严。
黎宝璐去换上衣服,顾景云坐在外室等着,挥手让红桃去帮忙。
诰命服很是繁复,好在有红桃帮忙,黎宝璐很快就穿戴好。
红桃一抬头就看到太太嫣红的脸颊,不由微微一愣。她退后一步打量太太,眼中闪过惊艳,“太太,您真好看。”
黎宝璐忍不住抿嘴一笑,红桃一下就看呆了,她呆呆的道:“就好像桃花盛开一般。”
黎宝璐坐到梳妆台前,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像牡丹花一样呢。”
红桃就看着她的脸颊,摇了摇头道:“太太,您的脸色艳如桃李,真的很像桃花盛开之时。您若是出去,老爷也一定会看呆的。”
黎宝璐眼中闪过光芒,扭头道:“去把礼部送的首饰匣子一并拿来,既然船上了诰命服,那便连首饰也带上吧。”
红桃笑着应了一声,俩人折腾了小半天才把头发弄好,将凤钗插上。
黎宝璐呼出一口气道:“太费时间了,再好看我也不会常穿。”
红桃眼中闪过惋惜,“太太还是适合盛装。”真是太好看了。
黎宝璐笑了笑,转着眼珠子道:“走,我们出去让他们看看。”
红桃笑道:“我给您打帘子。”
俩人相携而出,帘子才被撩开,顾景云便放下茶杯抬起头看过来,待看到俏生生立在门口对着他抿嘴而笑的宝璐时他便忍不住心中剧跳,不由失神的看着她。
安安被青菱扶着走进来,一抬头就看到母亲,一时愣住,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挣开青菱的手就要扑向父亲。
愣住的顾景云立时回神,连忙一把接住闺女,呆呆的看向黎宝璐。
黎宝璐也顾不上勾引顾景云了,连忙提着裙子就飞奔过去,着急的问道:“安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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