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不算是个恶人。”席兰薇在皇帝手中写下这样一句话,后者轻一笑,浑不在意地问她:“就像你我不算是善人么?”
兰薇一哑。
“很少有真正的‘善人’或‘恶人’吧。”霍祁将双手枕到头下,望着榻边幔帐说,“就算是后人评说善恶,也不过是依着最大的一件事去评。但除此之外,善人未必没行过恶事,恶人也未必就不曾有过菩萨心肠。”
席兰薇点一点头,赞同他这说法,只是不解:“陛下想说什么?”
“想说你不必为此内疚。”霍祁一笑,偏过头去睇一睇她,“要赐死她的是朕、要吃那团子自尽的是她自己,此事中,最无关的就是你。”
气息一缓,虽然早就开解了自己,并无太多自责,还是被他这番劝慰说得心中舒服。
翻了个身,席兰薇素手探上他腰间,顺着摸索上去,在他结实而温暖的胸膛上轻划着。霍祁睨着她一声低笑,一壁攥了她的手一壁侧身欺了过去。
明早小猫又要大不满意地叫着抱怨夜里没能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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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对吴家多年来的辛劳尚存感激、又许是因为席兰薇感慨了一句她不算是恶人,吴氏仍按着妃礼葬了。
“风光大葬啊。”芈恬抿着茶轻笑。她今日穿得清素些,方才也去吴氏宫中敬了一炷香,但除此之外,实在难对这人有更多的尊重或是惋惜,“嘁,家里都倒了,她还能好好地葬进妃陵去。”
“她未必想进妃陵。”席兰薇神色淡淡的,摇一摇头,轻声一喟,“这话我没好同陛下说,她说这些年,陛下的名字在她听来就跟恶梦一样。”
轻缓的话语说得清晰,那几分未褪尽的沙哑似乎为这话添了两分悲凉。芈恬一时也是沉默,少顷,才又道:“好端端的世家贵女,明明可以找个好夫家,偏偏送进宫来……”
话语骤停,芈恬乍然意识到当着席兰薇的面说这话并不合适,滞了一瞬,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不是说你。”
“我知道。”席兰薇一哂,悠然又说,“我是自己要进宫的,并且……虽则当时原因复杂,但到了今天,我不后悔。”
“平心而论,我总觉得你入宫委屈了……”芈恬道了这么一句,停顿一思,知道这话多说无益,便改口说,“不说别的,摆在眼前的,是来年要采选了。”
席兰薇神色一黯。
“各地选进来的家人子,就算难有家世容貌比得过你的,总也能有那么几个出挑的……”芈恬的话语停了一停,抿起的笑容有点苦涩,“到时候,你心里不难受么——别说不难受,都是嫁了人的,若沈宁纳妾,我必定受不了。”
“可陛下不是沈宁。”席兰薇故作轻松地耸了一耸肩头,“在我进宫之前,嫔妃就不少了,再多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难受又有什么用,霍祁把话说得足够明白了,这是头一次采选,不选是决计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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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芈恬在漪容苑用了午膳,而后小歇片刻,二人一同到院子里陪小鹿玩去了。秋日里时令水果多,小鹿见了什么都想尝一口,近来十分专注于在院子里挡下端着水果进出的宫女、然后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直到对方挑个色香味俱佳的水果丢给它才肯罢休。
二人刚走到院子中时,它就衔着一颗黄澄澄的梨溜达过来了,往芈恬脚边一放,席兰薇淡看一眼:“喏,请你吃呢。”
“……”芈恬弯腰捡起来,拍一拍小鹿的额头,“多谢。”
小鹿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仍是抬头看着她,短而毛茸茸的鹿尾甩了一下,端的是在说:“你吃啊……”
于是席兰薇用胳膊碰了一碰芈恬,也笑说:“你吃啊。”
“……”芈恬滞在原处,吃是肯定不能吃,但又不忍伤了这小鹿的心。
如此这般,从宣室殿赶来的宦官简直就像及时雨。
“婉华娘子安、沈夫人安。”那宦官一揖,芈恬便看向席兰薇:“又来传你了。”
那宦官说出的却是:“陛下请沈夫人去宣室殿一趟。”
“……”芈恬一哑,不知又什么事情。再看看手里捏着的梨,当下觉得赶紧离开为好,遂向小鹿晃了一晃那梨,喜滋滋又道了一遍“多谢”,当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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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宣室殿,“寒暄”都没来得及寒暄几句,两本厚厚的册子就搁到了芈恬面前,芈恬信手一翻,里面一行行写得解释名字、户籍、家世之类,当下明白了怎么回事。
抬了抬眸,芈恬神色淡淡道:“陛下,先帝在时,就让妾身教习家人子。”
“是啊。”霍祁理所当然道,“所以朕才找你来。”
“……”芈恬一噎,又道,“现在妾身都嫁人了。”
“是啊。”霍祁还是这两个字,接着又说,“外命妇来教习礼数,多合理?”
……是很合理。
芈恬一壁埋怨着一壁心念一动,便不打算接着推却了,心说自己掌管这事也好,碰上生得太美或是明摆着心术不正的家人子,就找个由头直接送回家去,别进后宫来给席兰薇添堵。
“教习礼数是一回事,更要紧的,你自己看着些,出挑的一概在殿选前给朕打发了。”霍祁翻着奏章慢悠悠道,说得芈恬都僵了。
怎么……她不过暗中动这心思罢了,觉得是说不得的打算,末了皇帝半点不加掩饰地就说明白了?
不对劲吧!
“兰薇说了,朕宠旁人,她不在意。”霍祁缓出的气息有点发重,手中奏章一阖,扫她一眼又道,“但她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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