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霜总会有很简单的感情,无论是哪一世里的简小霜。席兰薇仍还记得,在王府的时候,每个人都活得那么复杂,喜怒皆说不清,可简小霜还是能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喜恶。喜与不喜,她分得十分清楚。
是以知道她“十分清楚”的心思之后,席兰薇便也把话说清楚了:“本宫并不想强留你。”
简小霜不禁一怔,抬头望向她,目光茫然而惴惴。
“待他伤好,若肯娶你,本宫乐得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人,跟陛下讨些封赏也不是难事。”她微微一笑,望向墙边阴影下舒展着的绿叶,缓缓道出自己的心思,“但本宫也要求你件事。”
她需要简小霜给家中写封信。
霍祁这一番举动较之上一世,提前了好几年。简家尚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但眼下也已是大商贾了。
席兰薇借着芈恬的手打听了,南边近半的粮食生意都已在他们手中。犹如霍祁所说“虽未妥当,却也足矣”一样,她所期望他们能帮得上忙的事,差不多也“足矣”了。
一旦事起,她要越辽一地乱成一团,正好从粮价开始。
“纵使军队粮草别有来路,粮价如何与他们无关,但士兵总有家人。”
他们准备着征战,家中却为口粮发着愁……这于但凡有点良心的人来说,都会是切肤之痛。
“今秋各地皆丰收,粮商们收粮的价格便不会太高。让你父亲提价去收,农民们必定乐得卖给他。”她一顿,眼中的笑意并不善良,“然后……其余地方无妨,越辽一地,以往年两倍以上的价格去卖。”羽睫轻覆,恰到好处的补充正好解了简小霜的心中担忧,“多花的钱、亏了的钱,本宫会补给你们。沈家、芈家也皆愿出力,不会让你们吃亏。”
商人么,没有平白吃亏的理由,哪怕是为了天下。
“哦……”简小霜点了点头,仍是惊疑不定,想了想,又不无担忧道,“可是那么多百姓……”她咬了一咬嘴唇,“便是越辽王不义,越辽百姓何辜?”
“不会太久的。”席兰薇抿唇颔首,对她这番心思颇有赞许,“只让他们一尝苦处而已,而后,朝中自会调拨粮食去救济。”
越辽王若拦,臣民皆要恨他;若他不拦,臣民最终要谢的,也是朝廷。
“也不会让简家背上骂名的。”她又一声笑,轻轻松松地道,“事毕之后,举国上下听说的都只会是当地粮商受越辽王要挟,不得不哄抬粮价,意在积攒银钱供谋反所用。”
倒是因果皆合,很说得通。
简小霜沉默不语,又认认真真地前后思量了一番,终于点了头。
一封长信写罢,能分明看出许多停顿之处,是认真斟酌后的结果。席兰薇读了一遍,很是满意,折了两折,装入信封中,向简小霜一颔首:“多谢。”
.
凉亭中,主仆二人静默对坐,在徐徐晚风中各自饮罢一盏茶。席兰薇始终紧握着那信封,心中思绪万千,最后汇在一起不过一句话——霍祁必要大胜。
“明日再去见他时,你去小厨房做两道拿手的糕点带去吧。”她替简小霜想着,一哂又道,“不知道管不管用,他兴许喜欢。”
简小霜面上蓦地一红,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
风声有轻微的变动,似乎更疾了些,刮得稍粗些的树枝也轻晃起来。席兰薇蹙一蹙眉头,被这曾经熟悉的变化弄得有些不安,细一思量又觉不会,他还养着伤呢。
便仍安心地坐着。须臾,又一阵风。
“秋白。”她轻唤了一声,微笑道,“你带旁人退下吧,留清和在就是,本宫还有些话要和小霜说。”
“诺。”秋白颔首一福,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后院。
又一阵风。
她仍压制着不安觉得不该是,简小霜更没往那里想。静了一静,却见清和猛一抬眸,当即便要喊出来,又下意识地抬手一捂嘴,将到了嘴边的喊声噎了回去,坐在她对面的简小霜则霎时面色发白。
当真是。
席兰薇一屏息,没有回头,话语温和:“楚公子伤还未愈,莫要四处走动为好。”
“我心里有数。”楚宣轻声冷笑,“但此事,只能私底下求昭仪娘娘。”
席兰薇微一沉,垂首道:“楚公子请说。”
楚宣却看向几步外仍吓得发愣的清和,打量着道:“这宫女……”
“不用避着。”席兰薇浅一笑,倒仍是挥手让清和退下了。不用避归不用避,也犯不着让她在此担惊受怕。
四下安静,楚宣扫了简小霜一眼,在亭边栏上坐下,口气不温不火:“我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楚公子不是没做过‘过分的事’。”席兰薇衔着轻笑,提醒得很不留情面,“为谢救命之恩,那事我没告诉陛下。”
楚宣眉头一皱,淡睇着她的侧脸,道了声:“多谢。”
“客气。”她理所当然地受了这声谢,又道,“楚公子那点心思,陛下都知道了,公子好自为之。”
楚宣一笑,凝视着她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你药哑的我。”她回看过去,话语轻轻地续言,“为谢救命之恩,这事我也没告诉陛下。”
平心而论,在知其身份后,对他虽已并无厌恶,但若单论起她致哑一事……她实在很有资格恨他。
这一世是她运气足够好,霍祁费心费力地将她的嗓子医好了。可上一世,她可就那么哑了一世,拜他所赐。
“多谢。”楚宣又道了一声谢,遂而又道,“此行只想跟你说明白一些事,你愿听便听,不愿听我便走,不用这么大的敌意。”
席兰薇黛眉蹙了一蹙,带着几许思量静了静,终是点了头,洗耳恭听。
“这次的事,我能让陛下找你回来,便能让他找不到你。我既选了前者,就没打算再事后抢人。”他话语稍停,喟叹一声,“先前确是……我失礼过,但日后不会了。”
席兰薇清浅一笑,换作她说了一声:“多谢。”
“我对你有亏欠,不会让你再为难一次。”他的口吻沉了一些,席兰薇悄悄侧过头去,夕阳的微光下,他的面容被映得明暗清晰,微垂着首似乎有些懊丧,“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不想再当细作了,哪怕是为除佞臣。”
“什么?”席兰薇有些茫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楚宣好似没听到她的发问,兀自又说下去:“为了让霍祯信任,他交代的事,我必须办。他让我去席府下药,我便按他的吩咐去了。我想权力斗争之事,总会有人死得冤,大将军就算这么死了……待得陛下弭平叛乱,也算替他出了这口气。”
她再度回过头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心跳好像有些凝滞。
楚宣与她目光一触,一声苦笑:“但我没想到……没有人死,大将军甚至一点事都没有。我在你院外的那棵樟树上,看到你醒来后哭得痛苦至极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觉得这些事根本就错了,无论谁输谁赢,根本就没有哪一方是真正的对。任凭哪一方,都会卷些无辜之人进去……”
他说着一哑,半晌,又缓缓道:“所以霍祯让我去行刺时,我万分希望自己就那么死了。”
本想死在那里就一身轻松,再不用如此压抑下去,但偏生遇到的是她,始终一个字都没有,就算被他一剑刺中都没有半点声响。
许是药哑一个女子后让他的愧疚太深,黑暗中,他虽是并不确信,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去想……
他知道,席家的女儿没有嫁给越辽王,而是进宫了。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声长叹,他回思中苦笑着感慨了句:“细作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时常潜入宫中,她明他暗,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他都看在眼里,看着她给皇帝出谋划策,一壁暗赞她聪明一壁又不愿她淌这个浑水。
想告诉她来龙去脉又说不得,一遍遍告诉她别碰这盘棋她又不听。
不止如此,就算是在此之前,每日有许许多多的话不能说、往日的亲朋好友不能见,也足够让人郁结于心了。
席兰薇蓦然惊觉他上一世的真正死因,却又无法问出来加以确认……猜测在心中蔓生着,她愈加明确地觉得,他这身功夫,若不是有心不想活了,禁卫还真未必有本事杀了他。
深吸了一口气,她打量他良久,能说出的也只是一句:“你不该喜欢我……”
细作的日子够苦了,他在给自己苦上加苦。
“我知道。”楚宣承认得毫无犹豫,“所以我日后会自己把这心思搁下,但是……”他睇着席兰薇,眸中有几许不耐,待得看向简小霜时,这份不耐转而成了厌烦,“用不着你安排她来做这种事。你可以一心全在陛□上,可以避我,但你做这种安排……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席兰薇目光一凛,简小霜却是先她一步开了口,冷眼看着楚宣,简小霜一字字说得切齿:“楚公子,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楚宣: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兰薇:拿你当粮票找小霜换粮食了么么哒……
楚宣:t_t拐卖人口是犯法的……
霍祁:我是法……
楚宣:。。。。。。
小霜:所以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楚宣:。。。。。。
小霜:你说啊
楚宣:。。。。。。
兰薇:就是啊你到底啥意思
楚宣:。。。。。。
#奥撕卡最苦逼男配奖#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