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韩大家隐退,世间再无美妙的歌声,如此令人伤心的事,你乐什么!”
柳寒抬眼看却是雨庵边上的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的穿着做派都与秋戈类似,光溜溜的两条大腿也不盘着,也不跪着;这个时代的坐姿有点象前世的日本人,这年轻人的两条腿就这样光生生的伸着,冷眼看着柳寒。
柳寒略微迟疑道:“既然伊人已去,也不必太过伤感,天生万物,各有机缘,既然降下韩大家这样的神仙人物,必然还会降下类似不俗,不让人间寂寞。”
那年轻人愣了下,端木正微微一笑,从将军府到现在,柳寒都表现得很低调,这番话也同样委婉,不过却和前面不一样,隐含了反击,用直白的话来讲便是,你小子瞎操心,韩大家去了,还会有其他人冒出来。
雨庵鄙夷的摇摇头,哀叹道:“无知蛮俗妄言天道,韩大家那样的人物要几百年才出一个。”
雨庵的话很不客气,端木正扭头看了看柳寒,柳寒没有丝毫生气,相反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让他稍稍放心,正想开口将场面圆下来,不成想雨庵又斥责道:“有酒自然喝酒,不喝酒你待这干嘛!”
端木正闻言不动声色的扭头看了眼柳寒,柳寒依旧很平静,淡淡一笑端起酒壶倒了杯:“道兄说的.。”
没等话落,雨庵已经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撂在桌上,不屑的打断他:“你非修道之人,不过一凡夫俗子,有何资格称道兄!”
柳寒依旧没有动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唇边酒迹才冲雨庵拱手致歉:“公子说得对,我乃红尘中人,公子乃出世之人,雅量高洁,志向远大,是在下冒昧了。”
端木正眉头微蹙,扭头看了眼秋戈,秋戈却象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喝酒,秀雅有些担忧的看看柳寒,有心替他解围,便嫣然一笑:“无明道兄,韩大家如当空皓月,秀雅不过一萤火虫,岂能与之并论,可道兄同样乃大家,还请指点秀雅一二,秀雅感激不尽。”
说着秀雅站起来冲无明盈盈下拜,秋戈这时开口了:“今晚乃诗会,雅儿,要让无明指点你,改日你可上他家去,他在前村溪边有个庄园,你带上闷倒驴,要不然轩尼诗,由不得他不指点你。”
柳寒心中再笑,这闷倒驴和轩尼诗都是他开发出来的酒,前者是高度白酒,后者自然是葡萄酒。
“好,我这就请妈妈去。”秀雅抿嘴笑道,秀美的眼睛就盯着无明,无明醉眼迷离,拍腿高歌:“坐中发美赞,气同音轨。临川献清酤,微歌发皓齿。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斯会岂不乐,恨无凉州子。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
秋戈摇头长叹,伸手操箸,击打酒杯,高歌道:“把酒抚琴兮,娇娥献新声。旧友同乐兮,鼓噪不知处。斯人不见兮,空余泪满襟,但愿长醉兮,此生不予我!”
舱内诸人大声叫好,雨庵站起来,脱下外套赤膊高歌,柳寒这下真的有些傻了,这转得也太快了,刚才还咄咄逼人要赶他走,这会忽然便张狂起来,他扭头看了下端木正,后者却很平静,只是微笑着喝酒,显然久经考验。
船舱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热烈了,除了无明外,其余人都跳到舱中间,围着秀雅手舞足蹈,秀雅则原地舞蹈,婀娜多姿。
“以前没见过吧?”
柳寒扭头,却是端木正含笑低声说道,他点点头,端木正接着说:“以后你就习惯了。”
“你怎么不去跳?”柳寒问。
端木正笑了下,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士庶不同榻,你看,这边就我们俩人,他们都挤在那边。”
闻听此言,柳寒这才醒悟,这边的坐榻上就他们俩人,相当宽松,雨庵那边却有三个人,原以为是客气,原来是宁可自己挤点,也绝不和庶人同坐,当然也就更不会共舞。
柳寒闻言轻叹,他不会下去跳舞,在前世的大学里学过街舞,可在杀手营跳过,自然不敢再跳,正要再说,忽然心念一动,波光荡漾的江面上有异物向船飞来,自从跨入宗师境界后,六识敏锐大幅提高,上船之后,整条船极其周遭二十米范围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过来的东西落到船尾,是一只渡鸟,这种鸟有点像信鸽,但比信鸽快,体型也稍大,羽毛为黑色,更主要的是,这种鸟比信鸽强悍,有尖利的短喙,遇上危险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多用着送信用,他与王掌柜联系便用这种鸟。有人过去,渡鸟咕咕低叫两声,有人将渡鸟抱起来,从腿上取下一个小竹筒,转身进去交给了珠娘。
在柳寒的感知下,这一幕就像当着他面发生的,柳寒心中一动,这珠娘看来不简单,难怪能在这荒凉的姑臧开出这样一个颇有江南风味的花舫来。
柳寒更加警惕,脑子转了转,忽然跳起来,冲着后院叫道:“拿大腕来!”
端木正惊讶的望着他,这种场合,一般连他都不能轻易下场,士庶之别,犹如天堑,能参加这样的聚会,已经体现了在场的士族礼贤下士。
果然,手舞足蹈们愣了下,随即大怒,雨庵率先发难。
“狂妄!狂妄!来人啊!给我轰出去!”雨庵指着柳寒叫道。
船舱外抢进两个小二,块垒分明,孔武有力,进来便要动手,端木正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也不再想阻拦,他也想看看这商社主人倒地有多大的本事。
秋戈则紧锁眉头,目光不住在柳寒和雨庵之间来回移动,神情游移不定。
只有坐首席的无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样,依旧自顾自的喝酒。
珠娘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处,略有些异样的看着柳寒。
没有碗,柳寒提起酒壶往嘴里倒,眨眼间便喝完一壶,左右看看,顺手提起端木正的酒壶,摇晃下壶里没有多少酒了,扭头对珠娘叫道:“拿酒来!最好拿大坛!这玩意,”摇晃下酒壶:“只适合酸腐,凉州汉子,当跨烈马,饮烧刀子,这软绵绵的算什么!”
珠娘更加惊讶,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这酒是从并州运来的汾清佳酿,这可是天下驰名的名酒,从前朝开始便成为贡酒,居然在这家伙嘴里还赶不上贩夫走卒喝的烧刀子!
更何况,在座的出了他柳寒,其他的都是凉州有名的风流士子,一时俊杰,这柳寒什么人,怎么敢扰他们的兴致。
沉凝下,秀目问向秋戈和无明。
柳寒大笑,伸手摘下腰间佩戴的玉佩扔给珠娘,笑道:“这块玉足以支付酒钱了,快去!快去!别耽误了老子喝酒!”
雨庵大怒就要上前,秋戈忽然轻轻嗯了声,雨庵身形顿住,珠娘扭头吩咐后面准备两坛烧刀子。
烧刀子这样的劣酒,花舫自然是没有准备的,小婢连忙叫人上岸去买,里面却已经传来柳寒的高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柳寒拍腿高歌,开口便气势磅礴,挟风带雨,扑面而来;可没等诸人品味过来,语调一转,明镜白发,青丝成雪,又是一股浓浓的无奈袭来;这简简单单的两句,立刻将众人的心抓住。
秋戈一激灵,犹如醍醐灌顶,好像大梦一场,刚刚醒来。自顾自喝酒的公子停下来了,目光明亮的望着他;端木正眉头微蹙,惊讶之极,好像看着另外一人;雨庵神情变幻莫测,既想阻拦,又想再等等。几个小二想上前,却被珠娘手势阻止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千金散尽还复来。”
依旧豪迈,依旧洒脱,依旧目空一切。
却带着浓浓的不甘!
各人眼中的画面变换不定,麻衣裹身,仗剑行走在荒冷的枯岭上。
瘦马,西风下,对空长饮。
风卷狂沙,衰草飘飞,草屋摇摇欲坠,屋内之人依旧醉酒长歌。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戈公子,端木生,
将进酒,杯莫停。”
秋戈端木正忍不住去端酒杯,端木正端了个空,秋戈端起酒杯却眼也不眨的盯着柳寒。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佩,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歌毕,柳寒仰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顺手将酒壶砸在地上,长吐口气,似乎将胸中的浊气全吐出来,目光落到珠娘身上,叫道:“酒呢?!酒!上酒!”
妈的,论狷狂,谁比得了李白,论才气,谁比得了诗仙。为了不在起跑线上落后,老子五岁便开始背唐诗宋词,跟老子比作诗,比狂傲,老子不踩扁了你丫的,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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