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就好,你也就安心干活,”柳寒仰头倒在靠椅上,看着有些昏暗的天空,这个小天井现在收拾得井井有条,再不是当初那凌乱:“至于这茶馆,现在就这样,不要着急,咱们第一个月只亏损了二两银子,这不算什么,哦,对了,这梅花开了,要有卖花的,添上几朵,这些文人雅士,就喜欢这调调。”
张梅闻言噗嗤一笑,柳寒随意的说:“你笑什么,难道不是这样,对了,左兰,你熟读诗书,有写梅花的诗词,写上几幅,就挂在前堂,另外,准备好纸笔,要是有人诗兴大发,就让他们自己写。”
左兰答应下来,等了一会,见柳寒没有吩咐了,便转身出去准备了,柳寒等她走了,将张梅叫到身边,低声告诉她,茶馆维持现状便可,这茶馆的主要功能是暗舵,暗舵便要不引人注目,至于是不是亏损,那不重要,亏损多少,方震会给他们补上的。
张梅听后乖巧的点点头,其实,柳寒不是没有办法将茶馆经营好,问题是用不着,这里太热闹也不好,太热闹便意味着引人注意,这对他们原来的使命反倒不便。
让柳寒有些不解的是,他■,回到帝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方震居然还没派人来联系,也没给他派任何任务,更没将漕帮在朝廷的联络人交给他,这让他有些不理解。
柳寒盘算了下,回到大晋已经一年多了,现在他已经有几个身份了,秦王的暗探和生意伙伴,漕帮的密舵主持人,瀚海商社老板,风雨楼的合作者,清虚宗天下行走,不过这是秘密的,但估计应该很有前途。
可这么多身份,却无法靠近他的目标,原来还有两个线索,可被他亲手恰断一个,剩下一个也不敢动。
抬头看看四方天,他觉着这小天井就像座牢笼,把他困在里面。
“咳咳!咳咳!”
外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柳寒没有动,张梅起身进房。
“公公,里面请,里面请!”
又传来左兰热情的声音,接着便是桌椅的拉动的响声。
柳寒轻轻哼起吴山腔,这曲调是他比较熟悉的曲调,和前世的国粹相似。
前面又传来左兰和那位公公的说话声,左兰正向他推荐店里的好喝茶,公公语气有些懒散,不时咳嗽,边上有个小太监细细的声音在小心提醒,问要不要吃药。
虽然没出去,可外面的情形却分毫不差的落到脑海中,就像电影一样。
柳寒迟疑下起身出来,大堂里没有其他客人,就两个人,坐着的是个公公,面色苍白,就像很久没见过阳光似的,现在还是初冬,他却已经裹上厚厚的棉袍,身形枯干,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他身边还有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这小太监眉清目秀,面色同样有些苍白。
柳寒正要开口,中年太监猛然又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小太监连忙给他垂垂背顺气,忙个不停,却没有多说一句话,中年太监终于咳出一口痰,喘着口气。
左兰急忙端来杯水,小太监接过来,先尝了尝,然后才给中年太监喂下去。
“给公公先来杯热水,兰娘,用桑叶和银红泡茶。”
左兰愣了下,公公也神情疑惑,柳寒笑了下:“桑叶本有去火止咳的功效,银红则有解热化痰之功效,正好可解公公之厄。”
左兰没有迟疑转身进去,小太监迟疑下问:“桑叶去火止咳,这咱家知道,可这银红.”
“公公切莫担心,这方子是在下游历江湖时,一位道长传授的,也曾经试过,效果还不错。”柳寒笑了笑说,这方子不是什么神秘之物,属于偏方。
小太监还要问,中年太监摆摆手,小太监立刻闭口,中年太监依旧微微有点喘气,不过已经好多了,他看着柳寒含笑问道:“没想到老板还会治病。”
柳寒苦笑下摇头:“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什么都会点,可以算个杂家,不过,要说治病,在下可不敢称会,公公回到宫里,还需要找大夫看看。”
中年太监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柳寒留意了下,除了大堂内的两个太监外,门口还停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中年汉子,这汉子虎背熊腰,看着便是勇武之士。
“你这茶馆生意不怎么好啊。”中年太监开口说道。
柳寒苦笑下:“唉,这不刚开业不久。”
中年太监理解的点点头:“有凤来仪,这名倒是挺雅的,掌柜的读过不少书吧。”
柳寒微微有点意外,谦卑的笑了笑说:“公公,小的时候读过书,本来是准备进学的,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走江湖混口饭。”
“走江湖?”中年太监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胸口有些气闷,于是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正好左兰端着茶出来,柳寒赶紧接过来,试了下水温,然后送到中年太监跟前,小太监正要接过去,中年太监猛烈咳嗽起来,小太监慌忙给他顺气,在他胸口上揉来揉去。
柳寒端着茶没有动,等中年太监吐出口痰来,他才上前将茶送到中年太监面前,中年太监接过来喝了口,滚烫的茶水流进干渴的喉咙里,银红的芬芳溶解于水,滋润了他的喉咙和心肺,胸口的郁闷顿时松缓许多。
“这茶不错啊,”中年太监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吩咐道:“把这方子记下。”
小太监连忙答应,柳寒笑了下,依旧恭敬的站在边上,中年太监抬眼看着柳寒:“多谢掌柜的,不知掌柜的贵姓。”
“在下姓柳,单名漠,能为公公效劳,乃在下的荣幸。”柳寒谦卑且讨好的笑容:“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我师傅姓林,是皇上跟前的人。”小太监插话道,柳寒心中一惊,连忙再拜:“草民见过林公公,林公公能光临小店,实乃小店的荣耀。”
林公公看着他,柳寒感到这双眼睛有些浑浊,可就在他心里嘀咕之际,这双眼睛忽然又露出一丝锐利的光芒,虽然这丝光芒瞬间即逝,可他依旧感觉到了,这让他心里一颤,顿觉这看上去枯瘦的太监有些不寻常,连忙收敛心神,小心应付。
“坐下吧,”林公公淡淡的说,柳寒也不客气,规规矩矩的坐在林公公的对面,林公公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不要紧张,这里,你是老板,我是你的客人。”
柳寒嘿嘿干笑两声:“公公说的是,可公公神威,让小的战战兢兢,不敢放肆。”
林公公叹口气:“今日本来到城隍庙烧炷香,身体不适,想着进来喝杯茶,没成想遇见你这么个妙人,我们这些没根的人,整日在宫里,好容易出来轻松下,你也不要战战兢兢了,咱们聊天会,我也松缓下。”
“公公说的是,”柳寒点头称是,陪着笑说:“公公在宫里,哪知我等小民的生活,每天算着铜钱过日子。”
林公公微微摇头,打断他说:“错了,我虽然在宫里,可在进宫之前,也在民间生活,对小民的生活还是了解的。对了,你以前在那跑江湖?”
柳寒心里暗骂老狐狸,他故意将话题往宫里扯,可这林公公一句话便将话题转到他身上,转换之间毫无痕迹,不愧是宫里的,厉害。
“我,那里都跑,后来主要在幽州,跑塞外,那边给的工钱高。”柳寒说道。
林公公两眼眯成一条线,思索着说:“走塞外,这倒是个好去处,不过,咱家听说,塞外马贼厉害,你就不怕?”
“怕,可怕有用吗?”柳寒这时露出一丝凶悍:“没用,可就因为这马贼,才有这么高的工钱,这要一马平川,平平安安的,谁肯给你开那么高的工钱,您说是吧。”
“有理。”林公公又露出笑容,端起茶喝了一口,柳寒赶紧又给他冲上,保持茶水的温度,林公公含笑看着他的似乎对他这个举动很满意。
“春天走塞外很舒服,到处是青草,象这个时候,”柳寒朝外面看了眼:“塞外已经大雪封路了,帝都的雪还是晚了点。”
“这边靠南嘛,”林公公说:“一般塞外都走那些货物?”
“什么都有,”柳寒说:“最主要的便是茶叶,盐巴,还有布匹,其次便是陶瓷。”
“丝绸呢?”林公公插话道。
“丝绸不好卖,”柳寒说道,这还是幽州店给他的报告,这种分析报告,每个店都要有:“塞外苦寒,而且,胡人无论男女都骑马,这丝绸不经磨,所以,他们一般不喜欢丝绸,而棉布则不同,耐磨,比皮袍软,那些胡人都喜欢。不过,丝绸呢,渤海国那边很喜欢,走那边就会带上大批丝绸,但渤海国产盐,不要盐。”
渤海国是在大晋幽州西边的的一个小国,是大晋的属国。
林公公眯缝着眼听着,柳寒看了他一眼,正要继续说下去,林公公忽然开口道:“咱家怎么听说有人向塞外走私铁器,你见过吗?”
柳寒微微迟疑下,连连摇头:“这可不敢,朝廷有命令,铁器禁止出关,边军要查到,那整个商队都要砍头。”林公公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笑了笑,柳寒赶紧补充道:“这可是真的,小的可不敢说假话。”
林公公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咱家知道塞外危险艰难,你们也就是赚点钱,哎,你这泡茶的手艺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学的?”
柳寒苦笑着点点头:“其实,小的那会泡茶,商道上学了点,也不知道行不行,至于这茶馆,不过羡慕那些读书人,这才弄了这么个茶馆。”
林公公呵呵一笑,随即又咳了几声,抬眼看看四周,墙上贴着几幅字,以他的眼光,一看便知出自女人之手,想来是刚才那女子所为。
柳寒也不隐瞒,呵呵干笑几声,正要说明,林公公已经站起来,柳寒连忙站起来,林公公随意的冲他拱拱手:“多谢你的茶,以后有机会,咱家会再来的。”
柳寒大喜,躬身下拜:“公公能来,小店蓬荜生辉。”
林公公正要掏银子,随即停下,笑着说:“给你银子想必你也不会要,罢了,就算咱家占了你便宜,你可愿意?”
“小的求之不得!”柳寒大喜,再次下拜,小太监扶着林公公出门,柳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到了马车前,那大汉早已经准备好踏梯。
林公公回头看了看店面上的匾额,嘿嘿笑道:“有凤来仪,嘿嘿,真是好名字。”
“公公说好,那就一定好,嘿嘿,这十两银子没白花。”柳寒陪着笑,干瘪瘪的答道。
林公公大笑着上车,汉子看都没看柳寒一眼,便驾车离去,柳寒望着车的背影,谦卑的笑容渐渐凝固。
马车里,小太监小心的伺候林公公服了一剂药丸,然后轻轻捶着他的后背。
“公公,您今儿就是来见他的?”小太监小心的问道。
林公公没有回答,小太监再度小心的问道:“这么个粗人,怎么能劳烦公公亲自来见。”
“你不懂,”林公公叹道:“这个人不简单,不简单啊!”
车轮压在青石上,有点摇晃,车轴发出叽叽的声响,小太监不明白,神情很是迷惑不解,这人举止卑贱,言语.,也没什么,就是个商人。
“你还不懂!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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