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盐税(1 / 1)

天苍黄 有时糊涂 2392 字 2023-09-07

卖掉盐田,只是盐政革新的第一步,盐政革新的核心是税制改革。

大晋没有统一的税制,各州自己定税率,无论人头商税还是盐税,都是一样;在大晋开国之初,税率多在十五税一,少部分地区是十税一,经过八百年发展,现在大多是七税一,少部分是五税一。

除了这种固定税外,大晋在各地交通要道还设有税卡,船只和商队经过都要交税,普通人则不用,这些税卡收税也各不相同,朝廷没有一定之规,税率有的七税一,有的十税一,各不相同。

扬州是天下产盐最多的地区,盐税是扬州的重要收入,这几年,扬州盐税下降极多,比起泰定初年,盐税下降了三成,比起大晋开国之初,更是下降了九成之多。

扬州盐政革新的目的和核心便是更改税制,找回流失的银子。

可如何进行税制改革呢?

薛泌的奏疏中有规划,但具体推行,还是要靠句誕和顾玮来执行。

与拍卖盐田不同,修改税制,得到了扬州绝大多数盐户盐商的支持,连门阀世家的阻力都很少。

拍卖成功后,门阀世家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开始主动与句誕顾玮见面宴饮,向俩人表态要支持盐税改革。

让句誕和顾玮很意外的是,反对最强烈的居然来自朝廷内部。

扬州盐,盐场价为一石七百钱,大约七两银子(一两银子按一百铜钱算,下同),可这是总号计算的,总号卖出去,一石盐是七百三十钱,盐商将盐运到帝都,沿途交税,一石盐的价格便变成了一千五百钱,价格足足高了一倍多,这还是普通百姓吃的粗盐,若是精盐,价格还要高出两成。

所以,各地税卡都是肥缺,扬州盐铁监监使又是肥缺中的肥缺,现任扬州盐铁监监使楚硕是冀州田家的门生,田凝去职后,先是顾玮后是延平郡王接任度支曹,但俩人都没对各地的盐铁监监使动手,依旧保留了所有监使。

楚硕坚决反对降低盐税,上疏朝廷,称降低盐税乃祸国之举。

“朝野均知,国用不足,盐铁税乃国家重要税收,有人不顾国家困顿,妄言降低盐税,不过沽名钓誉,为博取名声,置朝廷不顾,此等人乃****,望陛下详查!

圣人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税制乃太祖所制,乃祖宗之法,句誕顾玮祸国,轻言乱法,天下将因之悚然,...”

楚硕的奏疏到朝廷后,皇帝的举动却出人意料,皇帝批了很长的批语,批语中的用词很强烈。

“....,朕览之不胜感慨,楚硕执掌扬州盐铁监七年之久,盐业逐年凋零,盐税逐年下跌,去岁竟只有泰定五年的六成,为振兴扬州盐业,朝廷在扬州革新盐制,扬州各地官员当体恤朝廷苦心,大力协助新盐税制之成功,.....

扬州盐税革新的关键在朝野各方协力同心,朕希望所有官员以天下万民为念,勿以私念作祟,否则,朕绝不轻饶.....”

让皇帝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封真情尽透的文章下发给朝臣后,却引起轩然大波,诸多朝臣纷纷上疏,反对朝廷对盐税税制进行改革,让皇帝尤其愤怒的是,这些不是旗帜鲜明的反对盐税革新而是打着支持的旗号反对。

无数奏疏飞到尚书台,皇帝一概不理,他再度展现了自己的强硬,下旨免去楚硕的官职,由顾玮兼任盐铁监监使。

可事情的发展再度让皇帝意外,更多的奏疏飞到尚书台,反对盐税改革。

“...税制乃国之重器,关系国计民生,盐税之税制乃太祖所定,祖宗之法,轻易变更,将动摇国本,士庶不安,令有识之士忧虑,...”

泰定朝老臣,御史中丞苏代领头上疏,一时之间,朝臣蜂拥上疏,反对盐税改革,把皇帝气得在朝议时大发雷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免了苏代的官职。

帝都这边吵成一团,顾玮接手了扬州盐铁监监使,与句誕开始稳步推进盐税制度革新,俩人下令,扬州所有税卡的官员全部到扬州府开会,在这个会上,句誕宣布进行盐税改革。

“从现在开始,所有税卡只有查税之责,没有收税之劳,”句誕语气缓慢,慢吞吞的说道:“以后凡是能拿出税单的商户,一律不得再收税,各位听清楚了吗?!”

下面的官员默不做声,句誕心里冷笑,这些官无论那个都已经捞得脑满肠肥,私盐泛滥,把持税卡的税官每一个都是家财万贯,盐税革新后,他们再没收税的权力,这断了他们的财路,还能指望他们支持!

顾玮在这个问题上与句誕高度一致,他立刻补充道:“朝廷进行盐税革新的决心已下,皇上有严旨,无论是谁,谁破坏盐税革新,朝廷绝不会放过他,所以,诸位,谁反对,现在就辞职。”

下面的官员们谁都不说话,以沉默对抗,顾玮瞟了眼旁边的扬州刺史盛怀,今天的会议不但有各税卡的税官,还有扬州各郡的郡守,以及刺史府的长史主薄,这是一个联席会议。

顾玮见没人开口,便又厉声说道:“各地税官,回去之后,从接到通知之日起,便停止收税,无论是谁,谁若敢私自收税,先去官,再拿人,莫谓本官言之不预!”

句誕将茶杯放下,温言道:“诸位大人,皇上的谕旨,诸位应该看到了,皇上是下了决心的,各郡的御史监察,都要瞪大眼睛盯着,各郡不得插手盐税,盐铁监将重新部署盐税征收。”

“诸位,新盐税是十税一,这个税率比以前要低多了,这对盐户和黎民是好事嘛,对大家也是好事。”

句誕还是笑呵呵的,隐秘的与顾玮交换个眼色,俩人心里清楚,扬州的大部分官员在盐场都有参股,盐税下降对这些官员是有利的,反倒是少数清廉的官员没有,而这些官员却是反对盐税革新的中坚。

顾玮看了眼扬州郡掾祭酒,祭酒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锦袍整理得干干净净,神情却有些呆,似乎很不服气,可郡掾祭酒主掌教育,与盐税八竿子打不着,可祭酒却依旧反对盐税革新。

顾玮没给祭酒机会,立刻请盛怀发言,盛怀很客气,简单的表态,表示支持盐税革新,同时警告各郡,不得违反朝廷之制。

散会后,句誕很兴奋,拉着顾玮喝酒庆贺,顾玮也没扫他的兴致,而且也有事与他商议,便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俩人也没进房间里,就在后院的临湖小亭里,俩人相对而坐,在春日暖阳下,对酌小饮。

几杯酒下肚,句誕的话匣子打开了,看着顾玮叹道:“老弟,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你说那些人是不是读书读死了,这盐税革新,各方面都好,干嘛还闹成这样?!!!”

顾玮抿了口酒,放下酒杯笑道:“原来我也不明白,不过,现在我算看明白了,这些人啊,读书恐怕真是读死了,就忘了圣人早就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盐政革新乃皇上英明决断,此举利国利民,为何要反对!我实在也想不明白。”

句誕微微点头:“老弟这话说得对,皇上真乃英主,看看这盐政革新的谋划,可谓皆大欢喜,税收增加,朝廷高兴,税率下降,民众高兴;可引起的风波却比陈国要小多了。”

顾玮点点头,从内心上说,这次盐政革新设计非常巧妙,除了最初的盐田拍卖,因为扬州本地门阀试图垄断盐业,被轻易击破外,接下来的事,几乎都是皆大欢喜之举,非常顺利,几个士林人士的反对,掀不起多大风浪。

不过,顾玮却知道,这个方案可不是皇帝设计的,而是薛泌搞出来的,但他怀疑,以薛泌那纨绔子弟,能弄出这样的方案?真正搞出这个方案的恐怕另有其人,这人才是真正的利害。

可这话不能讲,这个功劳只能给皇帝,谁也不能抢。

“是啊,盐田拍卖只不过开始,真正绝妙的是税制革新。”顾玮这是真心佩服,盐田拍卖,盐商分流,这不过前戏,真正的要害是税制革新,十税一,最初他也被吓倒了,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低税了,朝廷税收岂不是会大大降低,可真到扬州各盐场走了一圈后,他开始觉着这个税制的高明,扬州的盐产量绝对不像外表说的那样,而是非常高,现行税制下,至少流失八成盐税,而实行这个税制后,可以最大程度的挽回流失的盐税,仅此一项,不算增加的产量,盐税收入至少可以增加五倍,而盐场因此增加产量,税收还会进一步增加。

句誕也点点头,他们对推行这个税制有绝对信心,没有那个商人会因为这样的低税去冒险走私。

俩人说着闲话,都对新税制有信心。

接下来两天,派往各地盐场的税官就将在扬州集中,培训半旬后,他们将被派到各地,负责监督并收税。

酒桌上,气氛一直很好,顾玮一直到傍晚才醉醺醺的离开。

回到馆驿,顾玮在小童的伺候下,洗了把脸,消去了些许酒意,坐到案几边,案几上放着几分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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