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秋云急了,上前一步,撩袍跪下,大声说道:“皇上!尚书台乃朝廷中枢,天下之重,中枢失调,天下必定失调,若所居非人,天下苦也!皇上,中枢变动,当交与朝臣商议,上下取得共识!”
秋云说完,伏首于地,至正皇帝脸色陡地变得煞白,还没想妥如何决定,左辰也跪下了。
“皇上!秋将军说得甚是!尚书台乃朝廷之重,不可轻动!而且,老臣也不赞成潘太尉退出尚书台,太尉乃先帝给陛下的辅政大臣,皇上,不可轻动!”
左辰更干脆,直接拒绝改组尚书台。
至正皇帝更加生气,左辰是他的老师,连老师都反对他,这让他非常生气,也非常无奈,刚进屋时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他再度感到尚书台失控的危害。
至正皇帝可以下旨,可按照大晋律,皇帝的圣旨必须加盖尚书令才能真正成为圣旨,否则便是一张废纸。
“太师也是这个意思?”皇帝转头问潘链。
潘链心里非常高兴,他没想到左辰和秋云都反对,居然助了他一臂之力,此刻,皇帝问起,他故意想了想,才说:“皇上,潘太尉是老臣的弟弟,老臣不好说什么,至于蓬柱薛泌,老臣也不赞成,老臣以为,薛泌当到郡县历练几年,蓬柱在陈国引起的纠葛不小,还需历练。”
潘链隐隐提醒皇帝,蓬柱的才干并没什么,他在陈国干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这样让他入尚书台,朝中众臣不服。
潘链轻轻一拨,全面反攻倒算,不但潘冀退出尚书台作废,连蓬柱薛泌入尚书台都否决了。
皇帝差点就暴走,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怒火,冷冷的说:“你们都是先帝留给朕的辅政大臣,先帝信任你们,朕也信任你们,可尚书台公务繁杂,仅靠诸卿,还不行,所以,尚书台必须要增加人手,”顿了下,皇帝放缓语气说道:“既然诸卿认为薛泌有所欠缺,那就暂缓,蓬柱随朕多年,朕深知其才,蓬柱入尚书台,此事就这样定了。”
最后这句话,皇帝加重了语气,目光却是盯着潘链,潘链低着头,故作沉思状,而实际上,他是在等待左辰和秋云的反应,他希望俩人出来反对。
最主要是秋云,蓬柱与左辰都是皇帝的旧人,俩人共事多年,皇帝了解蓬柱,左辰也同样了解,尽管左辰认为蓬柱有些冒失,可也承认其才干,因此,左辰不会反对。
秋云沉默无声,默认了这个结果,对他而言,早就认定皇帝想要对尚书台作番动作,现在尚书台里,潘链的力量太强,左辰是书呆子,秋云是书生将军,这俩人不会随他左右,但甘棠和潘冀却不然,甘棠老奸巨猾属于墙头草,潘冀则不说了,潘链在尚书台几乎有固定的三票。
皇帝已经让步了,蓬柱比薛泌要强,至少其才干在朝廷有公认,既然如此,完全彻底拒绝皇帝的意思,这也不对。
基于这两点,秋云打定主意不说话。
不说话,就表示接受。
“太师!”皇帝语气有两分不耐,催促道。
潘链十分无奈,低头应道:“老臣遵旨。”
皇帝稍稍舒口气,抬眼看看案几上的奏疏,神情中流过一股厌恶,冷声问道:“这些都是弹劾延平郡王和那个叫阎智的?”
潘链连忙答道:“是,绝大部分都是。”
皇帝轻蔑的哼了声,转身向门外走去:“这些奏疏就留中吧,朝中这么多大事,他们不管,却对这事如此热心,哼,朕看他们是太闲了!”
没等潘链三人反应过来,皇帝已经出门了,潘链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会,潘链才微笑道:“就按皇上的意思办吧,这些奏疏,咱们分着看,留中吧。”
薛泌在最短时间里知道了尚书台发生的事,他心里又喜又气,喜的自然是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已经重了,气的是尚书台这几个老东西,不识抬举。
“多谢公公。”薛泌悄悄将一张银票塞进小太监的手里,小太监顺势收回手,笑嘻嘻的说:“薛大人将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咱家。”
“飞黄腾达?”薛泌苦笑下,轻轻叹口气:“你没看见,皇上的旨意都被他们挡回来了,唉。”
“大人有什么可操心的,”小太监笑眯眯的,神色却毫不掩饰不屑:“他们不过螳臂挡车,大人现在是简在帝心,小的敢说,过不了多久,大人还是会进尚书台的。”
“托公公的吉言。”薛泌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小太监乐呵呵的走了,薛泌神情渐渐变得阴冷,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握成拳头的手指,指节发白。
柳寒不知道尚书台的事,这两天,他随着阎智走了内城好几家府邸和外城的几个王府公府,朝中反应越来越强烈,延平郡王有些担心,可还是在咬牙坚持。
今天,柳寒又随阎智去了国子监主薄家里,这主薄叫赵治,品级不高,不过七品,可他欠了一千多两银子,到他府上一看,阎智也傻眼了,洪孜家里无房,住宅是租的,家里只有三个佣人,夫人的穿着都是木钗粗布,两个孩子年岁不大,穿得倒是干净,只是布料陈旧粗糙。
面对这个家庭,阎智也没什么办法,赵治无奈,告诉他们不是他要赖账,而是实在没银子,向国库借钱是因为妻子孩子前些年患病,不得不借钱治病。
蒙逍觉着这家可以宽容,时间可以延后,柳寒也赞同,但阎智却觉着当一视同仁,朝廷府库的银子乃国库银子,不管什么困难,都应该归还。
可在赵家实在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在柳寒看来,赵家最值钱的东西便是小半个房间的书册,可封这些东西实在下不了手,最后阎智也没办法,只能同意,暂时放缓,告诉赵治想办法还了,那怕是向同僚借,也得将国库的银子还了。
从赵家出来,天色已晚了,阎智宣布各自回家,柳寒让程甲带队回去,自己则准备去清源观外的小院,今天是静仁来授课的时间,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柳寒对阵法有了些了解。
难怪现在的人对阵法不感兴趣,这阵法很是鸡肋,所有阵法在布成之后,必须要有灵石为源,或者以元气为源,没有这两种,什么阵法都无法发动,以清源观为例,观里的阵法便是由宫里的高手注入元气,这些元气经年累月,渐渐都要消散,所以,宫里每十年左右,都要重新补充一次元气;而且,威力越大的阵法,需要的元气或灵气越多。
学习其实并不难,柳寒不是刚入门的学徒,所以,静仁的教学也多是解答式的,柳寒自己先看书,看不懂才由他来解释。
可刚走到半路,斜刺里过来个薛府家将,柳寒略微思索便随他到薛府,到了府内,便径直领他向后院走去,这让柳寒稍稍有些意外。
“柳兄啊柳兄!可想死我了!”
薛泌看到他便站起来,快速向他奔来,热情拥抱他,让柳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寒赶紧推开他,有些纳闷的问:“老兄,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薛泌重重叹口气,冲引他进来的婢女挥挥手,婢女赶紧退下,薛泌拉着柳寒的手到小亭里,小亭里已经布下酒菜,俩人也不拘泥,各自席地而坐。
柳寒看着眼前的酒菜,酒菜挺丰富,然后冲薛泌笑了笑,问道:“今日有什么好事,居然有闲心请我喝酒?”
“好事!”薛泌苦笑下,将今日尚书台之事讲了一遍,然后恨恨的说:“这三个老东西,终有一天,此仇必报!”
柳寒闻言翕然而笑,略微想想便端起酒杯笑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薛泌长叹一声,柳寒笑眯眯的将酒喝了,然后才说:“先贤曾说,将要取之,必先予之;先贤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而在我看来,公子此次未能如愿,其实并非公子之败,而是公子之福。”
薛泌闻言大为惊讶,若柳寒说皇上心里有他了,这一点不奇怪,可他却说是福,这实在出乎意料。
“柳兄何出此言?”
“皇上心里有了你,想你入尚书台,可依在下看来,此刻并非老兄入尚书台的最佳时间,”柳寒边说边思索:“皇上登基,推行了三件大事,陈国土地清查,扬州盐政革新,度支曹清欠,这三件事中,前两件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可最后这件,依我估计,可能要出事,这阎智实在太强势,以至于有些不近情理,公子,这不出事便罢了,一旦出事,便是群情汹汹,到时候,所有压力都在尚书台。其次,草原上,我估计草原上没那么容易就摆平,其中必定还要起波澜。”
说到这里,柳寒看着薛泌,微微点头:“老兄,你现在在中书监,这个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日天天可以见皇上,进退之如,不过,老兄,我要提醒你,千万不可存了怨怠之心。
皇上肯定可以猜到,你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以皇上的英明,他肯定也要借机再看看你,看看你能不能正确对待,所以,老兄,最近这段时间,你对潘链秋云和左辰的态度要比以前更好,更恭谨,如此皇上才会更欣赏你,若你故意刁难或者故意寻机整治他们,皇上嘴上不会说你,可心里却要低看你几分,以后即便让你入尚书台,尚书令这个位置,恐怕就终身无望了。”
薛泌心里顿时一惊,冷汗都冒出来了,今天在知道这事后,心里想的就是该如何报复,把柳寒找来,就是想问计,此刻一听柳寒讲,忍不住暗叫侥幸。
薛泌抹去一把冷汗,讪笑一下,叹道:“柳兄啊柳兄,幸亏有你!否则,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寒笑了笑,摇头说:“老兄,你是欠缺经验,我经商多年,这些手法在商场上,都是常用手法。你们当官,做得不好是免官或降职,我们若是粗心失误,直接损失银子,事关银子,不得不小心啊!”
说着俩人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薛泌举杯敬酒,此刻他的神情欢愉,刚才眉宇间那股愤霾一扫而空。
几杯酒下肚,薛泌又问:“柳兄,刚才你说度支曹清债,有可能要出事,这是怎么回事?”
柳寒苦笑下,长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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