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下了船,很自然的转身,伸手将紫烟和雨蝶接下来,两女都是一愣,这个时代可没什么绅士风度,陆峤虞文张荥都是下船后便自顾自的走了,陪着他们的几个名妓都是在小丫头搀扶下下的跳板。
紫烟和雨蝶陪着柳寒走在后面,柳寒一边与两女说着话,一边随意的打量四周,好像游客似的,漫不经心。
这竹岛看上去并不大,不过,从码头下来,穿过一遍竹林,眼前一亮,一块幽雅的草地,远处却是几丛竹林,竹林稀疏,中有间隔,草屋散布在林间。
可没走多远,柳寒便发现这个岛,有问题。
自从踏入九品境界后,特别是进入七品炼体后,神识暴涨,穿过竹林后,他便悄悄将神识放出,可立刻,他便感到有问题。
他放出去的神识被压缩了,或者说被限制了,如果说正常状态下,他的神识可以覆盖百米方圆,可现在,神识只能放出二三十米,不但被压缩,而且还隐隐受到反制。
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中,柳寒与陆峤虞文他们走到一起,张荥反倒落后了,与几个女人说笑着。
“柳大人,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陆峤忽然发现柳寒脸色有点发白,不由担忧的问道,柳寒笑了笑:“没事,我这样的,想生病都难。”
陆峤乐了,自己是瞎担心了,柳寒什么人啊,天下少有的上品宗师,修为到了他这种境界,的确是想生病都难。
可他不知道,柳寒此刻心中巨震,就在刚才,他的神识如瀑布般疯狂外泄,五行真元自动流出,快速运转一个周天,这才止住,此刻他心头难受之极。
柳寒看着小亭,略微迟疑才走进去,内息流转,暗自戒备。
小亭临湖,坐在厅内,便可欣赏秀美的湖光,景色恰是宜人。
柳寒看了下,陆峤虞文张荥却没有丝毫异样,四周陆家的护卫也也同样没有丝毫异样。
“好厉害!”柳寒心中暗叹,五行真元迅速游走一周后,迅速纳入紫府,不敢再动神识,但精神却高度紧张。
护卫将茶烧好送来,四人坐下,女人们则被吩咐,让她们到四周随意游玩,但不要走远了。
喝过几口茶后,陆峤冲虞文使个眼色,然后才缓缓开口:“吴郡之事还要多谢大人。”
“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柳寒爽快的笑道:“大家合作赚钱,林外,朝廷将在吴郡设市舶司,专管海外贸易,瀚海商社准备组建一个船队,不知陆先生虞先生有没有兴趣?”
“哦,组建船队?”陆峤目光一闪,有几分意外,这海外贸易都是江南会在作,瀚海商社居然想分一杯羹,看来在吴郡时,他便有了这个心思,否则也不会将百货商社拱手相让。
“好啊!”虞文首先开口道:“老朽愿入一股。”
陆峤一愣,转头看看虞文,虞文的神情平静,柳寒说道:“好,虞先生,咱们一块赚银子,陆先生,张先生,不知有没有兴趣?”
张荥摇头:“我现在手头比较紧,还是算了,听说这走海,风险很大,十条船,能平安回来的最多也就五六条,柳大人,还是小心点为妙。”
陆峤听后有些犹豫,柳寒含笑不语,拉陆峤他们入股,是柳寒临时想起的,靠着卫振留下的财富,造船的资金是有了,但柳寒缺人。
要跑海外,除了船以外,最重要的便是船员,后者甚至更重要,陆峤他们是江南的地头蛇,在江南有很大的影响力,有他们帮助,至少可以简单些。
当然,他还有更深层的目的,就是分化江南士族,同时将他们捆上自己的马车。
在两个月前,瀚海商社在江南公开挑选合作商,陆家便入选了,长江以南瀚海商社选择了陆家,长江以北,则选择了两家,一家便是顾家,另一家则有淮扬会背景的商号李家布庄。
“陆先生,不着急,一个月内,都有效。”柳寒含笑说道。
陆峤叹口气:“实不相瞒,最近家里事情多,开销比较大,咱们合作的作坊,投入也不少,吴郡投入也不少,如果投入太多,我恐怕也拿不出。”
说完期待的看着柳寒,柳寒点头:“走海的船比内陆江河上要复杂,造价也要贵些,考虑每次走海的风险价格,我打算造两千石的船,这种船材料和工时费加在一起,估计要八千到一万两,我打算先造十条,另外每次出海后都要维护,所以,需要有个修船作坊,总投入大约在十五万两左右。”
陆峤闻言,神情顿时轻松了不少,比估计的少很多了,柳寒接着又说:“朝廷有意设海水师,江南水师的船就必须换,所以,造船作坊还可以为朝廷出力,咱们也可以赚点银子。”
“好,老夫也出,不,两成,三万两银子,柳兄以为如何?”陆峤满脸笑容的问道。
“成!”柳寒点头:“到时候,你派人去找康成,把银子交给他,同时签一份协议,船社的组织架构,仿照百货商会,瀚海商社是大股东,出任掌柜,陆先生是二鼓动,可派出总账,这监事就由虞家派出,你们看这样可好?”
“好,好!”陆峤满口答应,虞文也点头。
张荥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安静的看着,陆峤转头问:“怎么,张兄还是没意思?”
“走海获利虽大,可风险也很大,不瞒几位,吴郡税改,我张家损失很大,今年光交税便交了五万两之多,我说陆兄虞兄,你们也准备准备吧。”
陆峤虞文很是意外,柳寒也看着他,张荥叹口气:“按照新税制,将人头税摊入田地中,以吴郡过去五个正常年份的平均,将整个吴郡的税收摊入田地中,以此计算每亩水田要交七分银子,旱田要交五分银子,桑田也是七分,另外,各处的铺子作坊,都要交税,我张家总共交了五万四千两,再加上....,唉,陆兄,虞兄,你们也早作准备吧。”
张荥家的田地占了扬州郡的三分之一,足有数万亩之多,陆家在长江以南占有的田地比张家只多不少,虞家的田地与陆家相差无几,至于作坊酒楼等,三家都差不多。
新税制下,三家可以免税的田地还不到所占田地的一成,而酒楼作坊盐田,也全数要交税,在以前是不需要交的。
“唉!”陆峤和虞文不约而同的深深叹口气,自从朝廷决定推行新税制后,他们便计算了自己要交多少税,数字是不小。
“听说吴缜上疏,拒绝在豫州推行新税制。”张荥低声说道。
柳寒微微摇头:“句誕顾玮绝不会学吴缜,张兄,此事想都别想。”
“柳先生说得对,句誕胆小如鼠,指望他去冲锋陷阵,绝不可能,顾玮,”陆峤沉凝片刻,冷笑道:“顾玮此人十多年前,我便知道,此人名气不小,可仕途始终不顺,好容易有了份差事,而且此人,在我看来实际是昭阳一党,对新税制压根就是支持的。”
“唉。”虞文沉重的叹口气,几万两银子交出去,换谁心里都不舒服,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在扬州已经尽力了,朝中诸公就让他们孤军作战。
“柳兄,你对新税制怎么看?”张荥问道。
“我?”柳寒笑了,放下茶杯:“我没意见,我不过禁军一个小军官,这种朝中大政,那轮得到我说三到四。”
柳寒自嘲,可陆峤虞文张荥三人都以为然,这样的大政方针,可以说皇上登基以来最大的政策,的确轮不到一个禁军军官开口。
“今日只是随便聊聊,唉,我等也一样,不过多了顶虚衔,没什么大用。”张荥说道,可语气中抑制不住恨意。
作为千年士族门阀的当家人,三人身上都有朝廷官职,与那些襁褓中的婴儿一样,这官职是虚职,没有实权,也没有薪俸。
柳寒微微点头,目光四下张望,竹林边沿的茅屋院子里,有人影晃动,小亭外面,陆家护卫神情悠闲。
“新税制对我这样的庶族来说,应该是有利的,”柳寒说道:“怎么说呢,在旧税制下,我要交税,你们不需要交税,这成本上就差了一大截,你们说是不是?”
陆峤点点头,可对庶族平民有利,对士族就不利了。
“不过呢,新税制在我看来是不彻底的税制革新,”柳寒说道:“我大晋除了税以外,还有很多费,什么入城费,过桥费,过河费,等等,还有什么杀猪捐,青苗捐,等等,税费比例大约是2:1,每收2两银子的税,就会有大约一两银子的费,这些费,以我看来,都是不合理的,应该诏告天下,予以废除。”
陆峤三人愣住了,也有些糊涂了,这柳寒倒底是支持新税制还是反对呢?听着好像是支持,可总觉着那不对,可要说反对,好像也不对。
“此话怎讲?”陆峤好奇的问道。
“收税的目的是维持朝廷运转,执行公共开支,什么是公共开支,比如修缮道路,整治河道,维持治安,等等,”柳寒解释道:“所以,这些都是包含在税里的了,可现在,百姓交了税,还要交各种费,这实际上是重复收税,是不合理的。”
“此言有理,”张荥点头,神情轻蔑:“张猛顾玮之流,说什么新税制有利天下黎民,我看他们不过是沽名钓誉,有本事把这些什么费都废了!”
新税制是张猛主持,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张荥就把矛头对准他。
“都废了!”虞文笑眯眯的摇头:“你当他是善财童子!”
“那是,真要废了这么多费,....”陆峤不赞同的摇头:“朝廷每年能拨多少银子下来,这些费都要废了,恐怕底下的官们便要叫了。”
一个新税制的建立,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且涉及到社会的各个层面,这期间有人的利益受损,有人也因此获利,整个商业社会会因此产生调整。
要想取消所有费,那是不可能的,柳寒最不耐的是各种税卡,这些税卡名义上是税,实际上是费,这种税卡,从扬州到徐州几百里水道,每过一个都要交银子,总体算下来,比正常的税都高。
“是啊,”柳寒也叹道:“朝廷,各级官府,要维持运作,开支的银子不少,朝廷能拨下来多少,不足的便只能靠这些费了。”
“这吴缜胆挺大,”虞文插话道:“居然敢公开反对新税制。”
到目前,地方大吏中,公开反对新税制的就两个,吴缜和盛怀;后者不但身死,还连累家族。
“朝廷以重手处置了盛怀,”张荥冷笑道:“以为可以震慑天下人,可我大晋养士八百年,家国动荡,自有挺身而出之士!”
“说得好。”柳寒赞同的点头,这让陆峤三人很有几分纳闷:“自古以来,每一项政策,都有赞同者,也有反对的;赞同的不一定是好人,反对的不一定是坏人,只不过是观念不同罢了。”
“此言甚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虞文点头附和。
四人在小亭里议论着新税制,柳寒时而赞同,时而反对,让陆峤三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他倒底是支持还是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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