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头渐渐被扑灭下来,城内嘈杂的喧哗声也开始慢慢安静下里,在连续抓获多伙趁机纵火抢劫的盗匪后,蔡州军也意识到需要马上控制城内的局面,否则就会让城内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但即便是这样,颍州城内也已经是烽烟四起一片狼藉了。
事实上最大的破坏者既非淮右军,也非蔡州军,反而是梁赞的牙军。
这些牙军组成大多是梁赞从兖州、郓州一带招募来的流民匪寇。
从去年到今年兖州郓州一带水旱不断,收成大减,使得流民数量暴涨,四处游荡。
梁赞在担任颍亳团练使之前曾经在徐州北面的丰县、沛县以及滕县一带驻过军,与兖州、郓州一带的士绅也素来熟识,所以在泰宁军辖区流民成灾时,梁赞也就安排自己亲信前往招募悍勇者,以为自己牙军。
本身淮北这边的情况就好于兖州郓州那边,所以从军者甚众。
这些人本来就不是颍州人,加上一直只听从于梁赞的指挥,在颍州也只知有梁赞,不知有他人。
兖州郓州一带本身民风强悍,百姓中好勇斗狠者颇多,这些被招募来的流民均属此类,加上梁赞的有意宽纵,所以这支牙军虽然成军时间短,军纪不佳,但是其战斗力却是不俗,尤其是对巷战这种城内混战更为擅长。
因为只忠于梁赞,所以一直颇得梁赞欢心。
在看到梁赞的头颅被高悬时,这支军队意识到若是四散奔逃只怕就是无一幸存的结局,所以索性组织起来行殊死一搏,反倒是打了鲁桐部一个措手不及。
到后来这支牙军虽然溃散,但是分散开来危害更大,四处纵火制造混乱,一直到顾华部到了东门得知消息后派出人马去招募,才算是将其中几部军纪稍好保存有建制的几个都拉回东门,接受整编。
原本颍州城中尚有三五万居民,这些大多都是在蚁贼肆虐颍州时从沈丘县城和周边乡间逃入城中的士绅商贾,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惧怕从贼的升斗小民,但这一战陡然爆发,使得颍州城内局面大坏,加无闻堂的可以宣传扩散,使得大批居民逃出城外,纷纷向颍上、上蔡以及更远的淮右和亳州逃亡。
整个颍州城中居民十不存三,比起几日前的接一万多户六七万人,现在留在城中的只怕不足三千户万余人。
袁怀庆、袁怀德和袁无为的脸色都有些阴冷,袁文榆的战死给了他们一记重击。
谁都未曾想到在局面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袁文榆居然为人所乘给宰了。
当时的局面袁怀德和袁无为都反复问了,并没有太多的出奇之处。
在二袁看来,就是袁文榆过于托大,冲锋过于靠前,遭到敌人的潜行伏杀,而且对方是两名天阶高手,甚至武道水准都比袁文榆更高,这种情形之下,袁文榆能逃脱反而就有些异常了。
没想到卢龙军中居然藏有这等高手,二袁都意识到己方对河朔一带的情况了解过于疏浅,这才是导致袁文榆被杀的另一重要原因。
蹄声橐橐,袁怀德也在考虑如何向袁怀河交代此事。
如果没有袁文榆这件事情,应该说颍州这一战也算是大获全胜的。
哪怕颍州城现在损坏巨大,但是对于蔡州来说,这不重要。
这一战蔡州军只付出了不到五千人的代价就拿下了颍州城,而且加上鲁桐来投的两军,应该说蔡州军的折损基本持平。
战果却是巨大的。
尚云流部被击溃,一万多人能逃回亳州的估计不会超过两军。
梁赞的颍州军被横扫一空,顾华部逃往淮右的也不过区区千余人,加上梁赞的牙军残部也凑不够一军。
可以说,现在颍亳二州境内已经没有像样的武力来阻挡蔡州军的挺进了。
当然,这是袁怀德没有将淮右计算在内,在他看来江烽这厮占便宜打闷棍倒是挺在行,如果说要他豁出自家老本来为颍亳一战,那是绝无可能的。
至于说徐州那边,袁怀德看不出时家还能抽出多少余力来增援亳州,除非时家是真的不顾北边大梁的威胁,要将徐州拱手让给大梁了。
觉察到袁怀德、袁无为的心情阴郁,袁怀庆也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是主帅,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需要承担起责任。
“九哥,老三,也不必太纠结了,若是每一次打仗都是别家子弟阵亡,我们袁氏族人毫发无损,恐怕日后也没有人会投效我们袁家了。”
袁怀德粗眉一抬,“德哥,这话不对,什么时候我们袁氏子弟毫发无损了?老十九连手都丢了一只,老七也险些送命,现在还在闭关,这是毫发无损么?上一战我不也一样差点儿袁氏祠堂里的牌位?赵榄走了,我也很伤心,但是这是我们袁氏要崛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从来就没有谁不死人不付出就成功的,谁都一样!我们得有这个觉悟!”
袁怀庆见袁怀德起了气,赶紧道:“九哥,我说错了,说错了,不过,文榆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好交代,这一战在占尽优势的局面前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哎,我都不知道日后见了大兄怎么说。”
“怀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是主帅,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怎么才能最大限度让我们这一战成果最大化,这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
袁怀德有些恼火,都说这老庆沉稳大气,考虑周全,怎么就死了一个子弟,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就因为袁文榆是怀方的儿子?
听得袁怀德话语里已经有了几分不满,袁怀庆这才收拾起心思,沉吟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要看淮右的动作,现在淮右军已经向南撤退,我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盘踞颍上?还有上蔡,和寿州隔淮相望,现在淮右水军猖獗,只怕一时半刻间我们是无法在上蔡立足的。”
“上蔡暂且不去说它,可颍上怕是不能让淮右占住。”袁怀德带住马缰,皱起眉头。
“可若是淮右军据颍上,依托水军,我们怕是难以得手。”袁怀庆摇头。
“老三,你觉得呢?”
袁怀德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很清楚打仗这种事情不能意气用事,淮右如果据颍上县城而守,虽说颍上县城城小墙破,但一万多兵力如果据守,还有淮右水军可以随时袭扰后方,蔡州军这一战还真不好打。
袁无为也有些为难。
说内心话,他觉得似乎这几年里,蔡州对其他诸藩作战,甚至对大梁作战都没有吃太多的亏,唯独面对淮右这个怪胎,却是屡屡受挫吃瘪,这让袁无为心里都有些阴影了。
每一次面对淮右,袁无为都从未预判准确过淮右的出招,像这一次,本以为淮右见大势已去,就该主动撤退退回淮水以南,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还敢突进颍州城搅和一番,甚至还把袁文榆给斩杀了,让蔡州方面很是受伤。
如果自己预料没错,只怕这颍上现在已经被淮右给拿下了,而依托水军优势,蔡州军要从淮右手中夺下颍上,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这不符合蔡州未来的战略。
“庆伯,九伯,我觉得我们需要跳出颍州一隅来看问题。”良久,袁无为才沉声道。
“哦?”袁怀庆和袁怀德交换了一下目光,“老三,你说。”
“我们先回刺史府,再来细说。”袁无为心里已经把自己的想法细细的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一些底,如果按照自己的设想,也许还能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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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君上!”
“笃笃”的敲门声让整个小巷似乎都一下子被惊醒了过来。
江烽实际上早已经醒了,只不过他有些不想起床,这等时候来敲门,估摸着这一晚又别想休息了。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很敬业了,但是这样经常来叨扰休息,还是让他觉得这个人主的位置不好坐。
许静有些羞涩的将夫君的手从自己肚兜下的胸前拿开,小声道:“二郎,外面有事。”
“我当然知道有事,这种时候来敲门,会没事儿么?”江烽没好气的道:“我是不是太谦和了一些,以至于下边人都觉得再晚来敲门都是理所应当的?”
“二郎,不能这么说,你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这是你的责任。”许静已经起身披衣,下床替有些懒洋洋没精神的丈夫穿衣。
外边鞠蕖已经在吴瑕的服侍下先起来了,似乎还在和对方说话,听声音有些模糊,但江烽知道不是崔尚就是郑弘。
崔尚不用说了,自己的行军司马,而郑弘现在是防御守捉使府中的推官,江烽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谋划颍州。
郑氏的根据地在霍丘,而霍丘与颍州的颍上、上蔡隔淮而望,加上郑氏本来就是中唐从颍上迁来,所以素来与颍上大户豪绅往来颇多,在确定了颍州战略之后,江烽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让蔡州不能舒服的吞下颍州,那么在颍州内部制造一些麻烦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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