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都是烦心事。
对耶律德光来说,这一年多来就没有几件顺气的事儿,兄长背后仍然有一大批支持者,还在虎视眈眈,室韦人虽然表面臣服了,但是他们和那些靺鞨人一样,都还在观望,还有西面的吐谷浑人,他们从来不愿意放弃扯自己后腿的机会。
当然,最可恶的还是刘守光这个家伙,对于自己的要求一直是采取拖的政策,自己逼得紧一些,他就松松口子,放得松一些,马上就顺杆子爬,得寸进尺,极为可恶。
也许真的该给刘守光一点颜色看看?让他明白谁才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主宰者。
“母亲,我打算向刘守光摊牌,让他把檀州和蓟州正式交给我们。”耶律德光终于做出了决定。
“哦,檀州和蓟州?”述律平迟疑了一下,“是不是他们逼你太紧,你要用这个来安抚他们?”
“不完全是,事实上檀州和蓟州我们契丹人已经很多人,刘守光不过是名义上还拥有那里,他的官吏连密云和渔阳城都出不了,可是他还驻扎有军队在那里,这始终是梗在我喉咙上的一根鱼刺,我要让他自己把鱼刺取走。”耶律德光这个时候的脸上多了几分阴狠之色。
述律平摇摇头,“如果你真的要想这么做,恐怕先需要把内部安顿好,你大哥,还有八部,要有应对不测的准备,刘守光也是头恶狼,他不会轻易退让。”
耶律德光知道母亲的担心。
刘守光隐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当然不简单,啥都好说,但是要让他把军队撤出渔阳和密云,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不过正因为刘守光能隐忍,耶律德光也认定对方缺乏翻脸的足够勇气。
早些年自己父亲阿保机在的时候,平州不也是在刘守光手中,不也乖乖的交了出来,耶律德光认定只要不触及对方底线,也就是幽州,刘守光还不敢翻脸。
“母亲,我知道怎么做,不会有事的,我在想,我们如果不加快南下的步伐,一旦沙陀人在中原站稳脚跟,那我们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耶律德光也有一种深深的急迫感,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号称中原第一强藩的大梁怎么会这么快就垮了。
不是一直说大梁对沙陀人从来没有落过下风么?
不是说每一次沙陀人打大梁,都要拉上几个帮手么?
怎么这一次沙陀人一家出手,却能把大梁给打得如此模样?
大梁垮了,中原局面就会大变,但是现在契丹还没有做好全面南下的准备,但他不能无所作为,所以他必须要把檀州和蓟州拿下来,下一步就该是幽州了。
听说汴梁人口有上百万,若是被沙陀人得到,那沙陀人真的就不好对付了,不过细作也在说汴梁的汉人都在大量南逃徐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耶律德光来说,契丹人不能咬一口,实在太可惜了,最大的阻碍还是河朔三镇,尤其是刘守光,不解决刘守光,契丹永远无法南下。
契丹的铁骑没说的,但是步军与中原的步军相比,仍然还有差距,耶律德光一直在平州、营州招募汉人和奚人,训练步军,效果很不错,假以时日,将会有一支强大的汉奚联军步兵成型,届时必能成为契丹铁骑最有力的帮手。
倒是吐谷浑人那里,耶律德光也不知道该不去该去联系一下,吐谷浑人和契丹这边关系一直不好,但是沙陀人都入主中原了,自己是不是该改弦易辙,重新调整一下方向?
还有阻卜人,如果吐谷浑人依然如故,也许该把阻卜人这头恶狼引来南下,或许能给沙陀人和吐谷浑人都能造成一些麻烦。
想到阻卜人,耶律德光也有些头疼,这帮蛮族,最是难征服,自己父亲在的时候,一度让这帮家伙俯首听命,但是自从自己登基为汗之后,这帮阻卜人就又装聋作哑不肯上贡了,但是往来间言语倒还算恭顺,也许还能利用一下。
不过,不管如何,自己都该向南方显示一下力量了,无论是刘守光,还是更南方的这些汉人藩阀,要让他们知道不只有沙陀人,还有契丹人,都是北地高原上的英雄。
河朔应该是契丹人的马场和粮田,而不该是沙陀人或者吐谷浑人打主意的地方,这一点耶律德光觉得必须要让沙陀人明白,否则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耶律德光还从未想过还有其他人敢于打河朔的主意,在他看来,这块土地上,唯一敢觊觎的只有沙陀人,而吐谷浑人都只能是癣疥之疾。
至于南方的汉人藩阀,那个江烽,他敢跨过大河么?那强大的契丹铁骑可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
看见自己儿子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述律平想了一想之后才道:“此事你须得与鲁国公商量一番,拿出一个妥帖之法来。”
鲁国公便是韩延徽,同时他还是契丹政事令,协助耶律德光管理国政。
眼下契丹国的国政大事便是由耶律德光、述律平和韩延徽三人来确定,耶律德光和述律平对韩延徽都很倚重。
“母亲放心,我会和国公商量出一个方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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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阿,简渎与运河的交汇处。
李昪站在船头上,看着仍然在河岸上耀武扬威的蚁贼,满面阴郁,内心滴血。
他是真不想再和蚁贼一战了,这一年多来的战事让整个吴国民生凋敝,饶是李吴财力丰足,但这样继续下去,尤其是战火继续在润常二州地盘上燃烧,吴国也撑不住了。
今年看样子润常二州又将是一个难熬的年头,百姓四处逃难,田里庄稼无人侍弄,这明年又该怎么过?
边镐的目光也在岸上游弋着,蚁贼的马军比上一次又有所减少,看得出来细作带回来的消息没有错,蚁贼从江北带来的战马也越发稀少了,这既与江南气候不适应有关,也和他们的战马得不到补充有关,但同样自家这一边的情况也一样。
徐州那边收紧了对南面马匹的输出,据说这可能他们在大规模的组建骑军有很大关系,想到这里,边镐心情也一样糟糕,南有蚁贼,东有钱越,北面更有如狼似虎的江烽,边镐觉得自打国主接受了吴王这一称号之后,似乎就一下子变得不顺起来了。
楚扬润常是吴国的必守之地,丢掉哪一州都不行,楚扬是吴国立国的根基所在,而润常则是吴国要想中兴的根本。
没有了润常二州,吴国如果只守楚扬,被越发强大的徐州所吞并那就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润常二州必须要夺回来。
可是眼下这种局面却又是吴国吃不消的,分成几部的蚁贼并不像最初想象的那样可以各个击破,或者以围点打援的方式来消灭。
他们很明显形成了两大集群,而且几乎是互不隶属,各自为战,但有时候也会相互策应,正因为如此,己方在对这些蚁贼的战事中就无法抓住其中规律,屡屡做出的判断都落空,反而被蚁贼钻了空子。
对蚁贼的战事并非没有进展,但是蚁贼数量太大了,哪怕这么久来消灭了三五万蚁贼,但是那又如何?对于数量超过十五万的蚁贼来说,无伤筋骨。
他们甚至不断在润、常、歙、杭、睦等州县中掳掠良民,或者就干脆四处烧杀抢掠,迫使失去家园的贫民加入他们。
这一招极为厉害,向歙州和睦州的许多本来就很苦难的农民就被他们裹挟了进去,这种方式在中原屡屡得逞,但在润常这些富裕地区效果不佳,可是在歙睦二州的山区中,又有了效果。
上一月蚁贼已经有些疲态,退出了常州,转而进攻湖州,他们攻破了安吉,逼近乌程,后来被越军击退,但是钱元瓘这个目光短浅的鼠辈却不肯乘胜追击,放任蚁贼重新逃回了绥安,现在这帮蚁贼又从茅山和赤山湖这一线攻进来,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让李昪和边镐都有些惧怕的是这些来自中原的蚁贼经历了这么久的战事,不但越来越熟悉这边的气候地理,而且更让他们感到惊恐的是大批本地流民佃客也加入了他们,甚至还有一些地方豪绅也在和这些蚁贼暗通款曲,这是最让他们担心的。
本土的豪绅们也对这样长久持续的战事已经颇感不耐了,如果还不能取得对蚁贼的决定性胜利,也许这些人他们就有可能改换门庭了,尤其是在蚁贼的许多策略也在发生变化,蚁贼在宣州已经有了一些尝试,而且获得了宣州一些劣绅的支持,这绝对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润常二州的情况可能也会更加糟糕,从各方面都已经获得了一些情报,句容和金坛就有豪绅在暗中与蚁贼沟通,用粮食钱银来赎买蚁贼不进攻句容和金坛,这也是此次为什么延陵和曲阿遭到袭击的一个原因。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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