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先把郭咨送走,其他的庄主员外才开始招呼自己庄客离去。这些人在徐平庄上看到了另一种农业的经营模式,多多少少都有触动。
徐平走近混在人群中的一个壮汉身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耆长,怎么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李威无耐地转过身,看着徐平勉强挤出笑容:“庄主这几天事物繁忙,我怎么好打扰?”
徐平道:“现在人都送走了,正好空下来,耆长过来会话?”
李威道:“又没有什么紧要事情,还是不必了,庄主多歇一歇。”
徐平按在李威肩膀上的手用了用力,口中道:“这些日子没见,我却有些想你了。我们回庄里去话!”
李威看看周围的人群,有心求救摆脱徐平,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什么,难道就徐平强拉自己谈话?心中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李威种的那两百亩地离徐平的庄子最近,只有五里多路,可以是紧挨着。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半年徐平的田庄迅速繁荣起来,心中羡慕不已。如果不是上次得罪了徐平,被狠狠收拾了一顿,他早就登门请教了。这次郭咨带了人来徐平庄上参观,他便偷偷混了进来,想学些法门。千心万心,还是被徐平发现了。
却不知徐平早就发现李威了,只是要等人都走了的时候才来找他。李威是本地的地头蛇,消息最为灵通,送上门来了徐平怎能放过。
想来想去,李威还是跟着徐平回了庄院。两家紧挨着,徐平要找他麻烦他躲也躲不过,再者这次自己也没有得罪这个冤家。
到了庄院里,找棵大树下两人坐下,徐平命人把桑怿叫来。
这几天桑怿跟着又是听讲解又是看演示,对徐平发明的这些农具又加深了不少认识,学到了不少东西。
见到桑怿,李威也稍稍放心。这是个乡贡进士,知书识礼,不像徐平这种人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上了茶水,徐平问李威:“耆长,最近有什么消息啊?”
李威媚笑道:“庄主恁也客气!我们两家相邻,直接叫我贱名就好了。不知庄主问的是什么消息?”
徐平笑笑:“你是耆长,专管着维护地方治安,我能问你什么消息?要是问朝廷大事,也不会专门找你。”
“那是那是,的身份低微,哪会知道那些。若地方上,最近倒是平静,没什么案子发生。”
李威一边,一边翼翼地看着徐平,生怕哪句话错了。
徐平脸色一沉:“不要跟我装傻!我找你来,自然是问那伙烧炼白银的术士和柯五郎那伙盗贼!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
李威道:“前些日子群牧司的李太尉下来,动静不,这伙人都躲藏起来了,我也没什么关于他们的消息。”
徐平眼睛一瞪:“你是地头蛇,地方上的一只老鼠也瞒不过你一双眼睛!竟然敢跟我打马虎眼,是不是皮痒了!”
李威被吓得一哆嗦:“的真不知道!这伙人神出鬼没的,谁也摸不到他们的踪迹。我只是个当差的,又有多大能量?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
徐平不理他,问桑怿:“秀才,如果知县相公招到耆长,让他打听盗贼的消息,会给他个什么章程?”
桑怿与徐平相处久了,互相都了解对方为人,知道要吓李威,沉着脸:“三日一比,十日一限,没有消息只管大棍子打!”
徐平拍拍李威的肩膀:“你看,你做的就是这职务,我可不相信你会老老实实挨棍子。你这种人奸滑惯了,怎么会等到上面问起来才去做事?如果傻成这样,你做了这几年,有多少条命都在棍下了结了。老老实实跟我,不要逼我放出手段来,我收拾人累,你挨着也难受不是?”
想起上次丢了半条命的经历,李威再不敢推搪,带着哭腔道:“的只是听到了些传闻,没有一丝证据,庄主听听就好。”
徐平叹气:“你还真是皮痒了!我上次就过,磨破了你的嘴,累不坏我的耳朵,有什么给我痛痛快快地!”
李威忙道:“我,我!自从上次李太尉前来,听杖毙了好几个群牧司的兵士,军杖还打伤了不少人,指挥使也换了,厢军再没人敢参与此事。烧炼白银的那两人不知怎么与柯五郎起了冲突,两边分开了。柯五郎带着几个人最近都在中牟县乡下藏匿,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但我没有确切消息。那两个术士听到了白沙镇附近,不知藏在哪里,只是偶然听人起见过。”
徐平和桑怿对视了一眼,问李威:“那两人是个什么样子?”
李威道:“听是两个书生,那个华州进士日常都带跟铁笛,会吹几首曲子,也没人听出是什么。另一个人长得壮大一些,随身带着柄铁剑,他就是会法术的那个,没人知道是什么身份。”
徐平听了,心道这怎么向着武侠片的方向去了,还有铁笛子这种罕见的奇门兵器,不是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都是瞎想出来的吗?而且落第进士的身份,这可是有些传奇色彩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能够到处游历的,除了商贾之流,最多的就是落第士子,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刀啊棒的一看就是粗人,书生们当然不屑于携带这些,多是带剑。但剑看起来好看,动起手来战斗力就让人着急,没有武侠里那么神勇。所以在外游历的士子大多都有其他兵器,比如桑怿就带得有铁锏。铁笛子又能装得有格调,又实用,实在不稀奇。
再问李威,就问不出什么了,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徐平让庄客取来一坛白酒送给他,对他道:“你回去如果再听到什么消息,不管是要报官还是不报,都来给我知道。我们两家挨着,互相帮扶做一对好邻居。你只要老实对我,我也有好处给你。如果——”
看看李威,见他神情一下紧张起来,才道:“如果对我起什么坏心思,我也不要你性命,我只要你生不如死!”
最后一句话出口,徐平已是声色俱厉。
李威是吃过苦头的,战战兢兢地站起身:“的都记在心里了,庄主放心,如果再有消息我必定及时来告知。”
把李威送走,徐平和桑怿又商量了一会,也没个头绪。关键是他们得不到对方的确切消息,无处下手。
好在甜高粱收完,庄里也闲了下来。苜蓿今年是第一年种下,还只能收割一次,而且要在天气将冷的时候,以使根茬安然过冬。
徐平便与桑怿分了工,桑怿依然是在周围打探消息,他是乡贡进士,走到哪里只游玩,别人也不出什么来。徐平在庄里,就要把前些日子入了库的刀枪重新搬出来,依然训练庄客,使庄子有自保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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