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月亮缓缓地从东方爬出来,悄悄地在山上露出半个头。街的行人开始减少,短暂的喧嚣正在褪去。
听见门后传来的脚步声,田二左右看看,发现了不远处酒铺里还亮着的灯光,犹豫一下,还是向那里跑去。
刘大虎这个浑人死了无所谓,丘娘子田二还是有些心痒,这次能拉她一把,不定就能对自己以身相许呢。
不等身后的人出门,田二拔腿向酒铺飞奔。
到了附近,田二却没从正门进去,而转到了后院的角门。他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为了拉别人一把,冒被敌人给堵住的风险。
飞腿踢开角门,田二风一般跑进酒铺里的后园里,不顾方向,只管向着亮灯光的地方窜去。
不几步到了亭子前,住脚猛一抬头,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尤其是亭子边的两个徐平的随身军士,腰刀已经出鞘一半。亭子里的高大全站了起来,双肩搭在桌子上,像一只弓起身的豹子。
只有刘大虎喝得醉眼朦胧,隐约看清是田二,有气无力地用手招他:“二哥来得好,过来也喝一杯!“
田二懒得理他,见高大全带了军士在这里,松了口气,叉手道:“见过干办!货场里来了贼人,杀人放火,劫夺货物!原来与我们一起开店的方主管和姚主管都是贼人内应,我怕刘大吃了他们亏,特意过来知会一声。”
“他们抢什么货物?”高大全沉声问道。
“听是金光那边修路用的火药。”田二犹心有余悸,“我出来的时候惊动了贼人,他们尾随追来了,我们还是先避一避,躲到提举司再!”
听见抢火药,高大全的脸色刷地就沉了下来,这可是抢到他头上来了。
提举司的火药管制极严,原料都是分仓存放,等到用了才领出来拌到一起。配方管制更严,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这几个人从不外出,用的人领了原料到他们那里配制,他们拌制完成再发出来。至于哪种原料多了外人并不知道,∑∑∑∑,<div style="margin:p 0 p 0">他们有专门的仓库存放,时间到了再随新入库原料入库。
再严的仓库也无法保证里面的货物不被冒领,但外人不知道配方,私下搞到原料也没用,所以抢火药,只能抢已经领出来将要使用的。
高大全浑身紧绷,两眼瞪圆,沉声问田二:“他们有多少人?”
“夜里黑漆漆的,哪个能看清楚?不过看一大片人影,怕不是有百十人?那些人都拿刀拿枪,干办虽然勇猛,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先走吧!”
田二信口编着人数,只怕高大全不死心,只往多里。
高大全略一沉思,叫过一个兵士来吩咐道:“你领着这些人,从前门出去一直过江去提举司,记住路上不可停留!其他的人,随我去缀住贼人,只等兵马过来一起擒拿!”
兵士叉手应诺,转身去扶刘大虎。
刘妹被段云洁拉着站起身来,对高大全道:“高大哥,贼人众多,你还是与我们一起回去吧,调了兵马再慢慢捉拿。”
高大全勉强笑笑:“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情,只管随着回去,其他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不碍事的。”
刘妹还要什么,段云洁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服,妹只好住口不。
男人公事上的事情,最好等主动开口问了女人再上两句,不然会让男人左右为难,进而心生厌烦。这个道理刘妹还不明白,她只是担心高大全,段云洁世事练达,比她就明白多了。
看着刘妹跟几个人一起随着那个兵士向大门走去,高大全抽出腰刀对剩下的两个兵士道:“随我走,一切听我吩咐。贼人众多,能不动手最好不要动手,我们只要缀过住贼人即可。记住,心一些,不要恋战!”
两人应了诺,跟在高大全身后走向角门。
到了角门边,高大全见原来的门已被田二踢坏,外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人埋伏,把地上坏掉的门板提了起来。
角门不大,刚好遮住一个人的身子,高大全把它作为一面盾牌,挡在自己身前,提刀猛地冲了出去。
“人出来了,射死他!”
随着一声慌乱的叫声,黑暗里射出来的箭枝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叮叮当当地扎到门板上。
蛮人弓箭都是打猎用的软弓,威力不大,别射穿门板,有的甚至根本扎不住,碰到门板当地一声就栽到地上。
高大全沉住气一声不吭,略一辨别箭枝来的方向,连跨几个大步,如同猛虎入羊群一般就到了弓手的面前。
此时月亮初升,对面都看不清楚,只能认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
高大全手起刀落,把自己面前的一人劈倒在地。
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就再无声息,就连箭雨也停顿下来。
黑暗中的人吓了一跳,高声尖叫:“掌灯,掌灯!这杀才不怕射!”
等灯掌起来,高大全已连杀三人,门板挡在身前,稳稳站住。
“高大全,原来是你!”
黄从贵站在煤油灯旁,瞪着眼睛张着大嘴,简直不敢相信。
高大全冷冷地道:“原来是黄衙内,你还是真是不知死!”
黄从贵左右看看,自己这边还有近二十人,胆气又壮了起来:“今夜且看看是谁死!就算你如狼似虎,我这些人一人一口也咬死你!”
高大全冷哼一声,缓缓退到角门前,低声道:“你们出来吧。”
躲在门后的两个兵士这才出了角门,一左一右站在高大全身后。
“还有帮手!”黄从贵心突地跳了一下,跳着脚道,“放箭!放箭!先把那两个跟班的射死了再!”
随着话声,他身后的蛮人又张弓搭箭没头没脑地射了过来。
灯光亮起,高大全看得分明,挥动手中门板只是扫了一扫,就把射来的箭枝扫到地上。偶有两枝漏进来的,都被身后两个军士打落。
这些软弓的威力实在太,与军队中的强弓硬弩相比一个天上一地下,根本形不成多少威胁。话又回来,真是强弓,这些体质一般的蛮人也不能这样没头没脑地射,一两轮也就乏力了。
看清楚黄从贵身边只有一二十人,高大全心中定下主意,低声对身后的两个军士道:“我冲过去,你们紧随在我身后,一定要跟紧了!”
话一完,高大全把门板举在身前,暴喝一声,猛地冲向黄从贵。身后的两个军士握紧腰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啊呀,直娘贼,你个杀才又来冲我!”
黄从贵怪叫一声,猛地转身躲到了手下人的后面,心犹咚咚跳个不停。
第一次见面,就是被高大全猛地一冲,自己猝不及防,一举成擒。那次经历黄从贵刻骨铭心,尤其是后来被徐平和高大全折磨得生不如死。吃过那一次亏,黄从贵就下了决心,死也不能再落到徐平手里。
吃过一次亏,黄从贵岂能不长见识?自一认出高大全,他就打起了十二分心,高大全一动他就跑。
软弓射程只有一二十步,高大全步子又大,只是一眨眼就到了跟前。
眼前不见了黄从贵,高大全抓住木板,向左斜横在身前,猛地向前一推,右手钢刀劈向身旁,一刀就劈翻了一人。
与这些蛮人相比,身才长大强壮的高大全有如巨人,一推一劈,就已经把身边的人全部清光。
黄从贵在人群后边看得心胆俱裂,励声喝道:“你们这些废物,一个个牛皮吹得震天响,用到的时候怎么都跟软脚虾一样,连一个人都挡不住!”
一边着,一边缓缓后退,双腿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窜进夜幕里。牙齿却不听话地上下不停地打架,黑夜里声音如此明显,在黄从贵的耳朵里越来越响,他快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两个军士紧跟在高大全身后,挺起手中钢刀,对准被高大全放倒的蛮人,直向他们心窝里刺去。两人都是多年从军,虽然没经过战阵,基本的训练却还是有的,不像黄从贵带的人那样没有章法。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人多势众,本来占尽优势的忠州残众就已经被冲散。夜色里有心眼活泛的偷偷溜走,有的躺在地上装死,惟一剩下的七八个围在黄从贵身边,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
黄从贵已经被吓傻了,紧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亲信一直举着煤油灯,好像夜里的灯塔一般,指引着高大全追杀的方向,黄从贵竟然忘了让他赶紧扔掉。
凉风从左江上吹来,带着柳枝清凉的气息,吹到高大全脸上。
月亮升起来了,许多星星羞涩地躲了起来,天幕上一下稀疏了很多。天地间却变亮了,即使没有灯光,也已经能看清人的面目。
高大全站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大局已定,黄从贵已经无力回天,虽身边七八人还有人数优势,在高大全眼里却已不值一提。
月光下,黄从贵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高干办,任你勇猛无敌,今夜却已大势已去,我劝你住了手吧。”
正在这时,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高大全猛地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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