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成站在衙门外,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人理他,甚至都没有人看他一眼。就在上午,这里还是他的衙门,转眼之间就成了门外的待罪囚犯。这招谁惹谁了啊!李庆成很想问问老天爷是什么意思。
官印是来自大宋不错,可都几十年了,从太宗时候征交趾失败起,这个谅州知州大宋好像忘了一样,不闻不问。李庆成本来只是本地一个小族长,不投靠甲峒连命都保不住,有的选吗?可中了邪一样,最近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宋突然想起这个谅州知州来了,说是谋反就谋反,见了鬼了!
看着衙门,李庆成心里七上八下。要不是徐平做人的口碑一向不错,他也鼓不起勇气开城门。可进了城,就让自己在衙门口这么干等着,也不说要见自己,也不说要怎样,这样晾着很折磨人啊。
徐平是确实没空理他,进了城一大堆事要做,分派人员,听取汇报,哪件事都比见李庆成重要得多。
在徐平带兵进谅州的时候,渌州和石西州之间纵横抢掠的交趾土兵还浑然不觉,依然快活着。
阮大石就是如此,带着人兴奋地沿着思陵河谷前进,幻想着冲进谷外大宋的花花世界,尽情地抢掠一番。搬都搬不完的金银财宝,天仙一样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交趾所见不到享受不到的,一定要在大宋这里享受个够。
据说阮大石他娘是在河边洗衣服被土酋看上的,在大石上办了好事,便取了这个名字。一个野孩子本来也没人在意,谁知道那土酋的其他儿子全都没活到成年,阮大石便接了位子。因为这种出身,周围的蛮人首领都看不上他,一直都当他是个笑谈,让阮大石愤愤不已。
想起来的路上碰到丁峒主那个混蛋,看自己那个眼神,阮大石就恨不得生吃了他。那家伙竟然说是手下想家。不向前去了,到思陵州抢一下就回到甲峒去。那个老狐狸,谁会信他?定然是前面碰到大宋官军了,不敢打才乖乖溜回去。那个老狐狸怕。自己有什么好怕的?死几个手下算什么,只要抢到了金银缎匹,多少手下买不回来?山里的蛮人,就是死人越多才能越强。
终于看见了谷口的亮光,前面一个探路地慌慌张张跑回来。对阮大石道:“峒主,前面——前面——”
阮大石抬脚踢了一下:“急什么?说清楚!前面,前面,是不是前面有大宋的官军?我早就想到了!”
那个土兵道:“是有官军,而且——”
“恁多废话!我自己去看!”说完,阮大石甩开大步,向谷口奔去。
作为峒主,阮大石是有马骑的,不过这河谷碎石太多,崎岖不平。在马上根本走不了路,他也只好跟手下一样步行。
刚刚下过小雨,河谷的水微微上涨,河边的石头湿滑无比,阮大石一蹦一跳的,到了谷口,竟然累出了一身汗。
谷外不远就是明江,敞开胸怀接纳谷中出来的思陵河。此时旱季,水面下降很多,流速平缓。不少河底的巨石也露了出来。
阮大石一到谷口,就看到了谷前数排宋军手持弓弩手像举着爪牙的巨兽般对着自己,那架势好像随时要把谷中出来的人撕碎。
宋军弓弩手的背后,一左一右两道用竹排搭成的宽大的浮桥。桥的对面还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
“直娘贼,怪不得丁峒主会退回去!那老狐狸竟然还说手下人想家!”
阮大石吓得转头就缩回谷里,心犹自像闹腾的兔子一样跳个不休。
离开谷口数十步,觉得安全了阮大石才定下心来。跟丁峒主一样就此回头?不说被别人笑话,自己也不甘心啊!好不容易都走到这里了,谷外锦绣一般的大宋等着自己去抢。自己头一份啊,空手回去还不得后悔一辈子!
越想越是如此,不过送死这样的事情阮大石可不会去干,到了自己的坐骑旁边,阮大石对一个亲信道:“小六,过来,叔今天给你个好差事!”
不到二十岁一脸稚气的小六一下就跳了过来:“什么好差事?”
阮大石拍拍小六的肩膀,指着谷口道:“外面,有那么百十个大宋官军在那里装腔作势,我们的人不常出山,没见过世面,见了难免惊恐。我给你二百个族里的强壮汉子,你带着去把那些弓弩手冲散了。把人杀了,他们手里的弓弩可是好货,能抢过来就抢过来。把这件事做好,叔不说赏你什么,到了石西州城,府库打开,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那里大宋水灵灵的小娘子,你想抢哪个回去睡觉就抢哪个!叔对你好不好?”
“真好!可是,我要是带人冲不散呢?”
阮大石看着小六稚气的脸庞,心中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大度地道:“就是冲不散,叔也不怪你!你回来,叔带人去冲!”
听见这话,小六才放下心来,兴奋地道:“好嘞,就看我的了!”
“小六果然有出息,叔没有白痛你!”
阮大石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着几个小头目,给小六安排了两百人。
林业趴在谷旁山坡的密林间,眯着眼睛看着谷中的交趾土兵窜来窜去,像是猎人一般耐心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孙七郎趴在旁边,有些兴奋,低声对林业道:“一会药线我来点,这都等好几天了,可算有不怕死的要冲出谷口!”
林业笑了笑,轻轻挪了挪自己位置,把露出的药线头让给孙七郎。
见刚才豪气冲天一脸稚气的小六快到谷口的时候,大声嚷嚷几句,让几个五大三粗看起来没什么头脑的家伙冲到前面,自己躲到了队伍中间,孙七郎轻声笑道:“这个毛头小子原来也奸诈得很!”
林业低声道:“那当然,这么小年纪就在头领面前当红,怎么可能真没脑子。不过我们这阵势本就是对付这种人的,这小子只好给头领顶缸了。”
看见自己的队伍最前面的人到了谷口,小六在后面猛喝一声:“都一起冲啊!箭矢脑袋顶上飞,冲得快的就躲过去了!”
听见这一声喊,交趾土兵一起忽啦啦地冲向谷口。
宋军最前面的是弩,弩可是平射的,不是在脑袋顶上飞,冲得越快死得越快。一声鼓响,割麦子一般前面的土兵已经倒在地上。
小六又喊:“宋人的弩放完了,不等上弦,我们就到冲到了他们身边!大家还等什么?一起冲上去把那些宋人砍了!”
此时弓箭才发,箭矢才飞上头顶。不过后面的人被前面人的尸体挡着,想跑也跑不快,又是躺倒一片。
林业对孙七郎轻声道:“七哥,点了!”
孙七郎应一声,拧开捏在手里的火绒,就着另一只手里的药线凑了上去。
药线滋滋燃着,飞速地向山下谷中蔓延。
一个土兵眼尖,推了身边的小六一把,口中道:“六哥,快看,山上是下来了什么怪物?怎么飞也似地冒着烟向我们来了?”
小六看了一眼,也是吓了一跳:“就是,怪物还在土里呢!莫不是会土遁的邪物?大家离远一点,不要着了道!”
前面谷口的土兵已经死了几十人,后边的又躲山上来的怪物,一时谷口闹成一团,也忘了乘着弓弩上弦的间隙冲出谷口了。
这种地形,不在谷口埋火药简直是侮辱蔗糖务乡兵的智商,孙七郎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算好了火药到底按什么规律埋才会造成最大的杀伤。
都修了好几年路了,乡兵们对这种门道驾轻就熟,埋得毫无痕迹。其实就是不埋,把火药包放在路边这些交趾土兵也看不出来,说不定还当捡到什么好物呢,不过那样威力就小了很多而已。
眼睁睁地看着山上冒烟的怪物在地底下冲进了山谷,飞一样地冲进了人群,交趾土兵都吓坏了,纷纷跳着脚躲避。
小六眼尖得很,见那道烟朝着自己来,怪叫一声,把身边的一个土兵推出去挡住,自己蹦向了一边。
正在这时,不等小六落下来,只听一声巨响,这些交趾土兵脚下的碎石泥土被掀起,连人一起冲到了半空。
小六脚再落地的时候,已经不在他的腿上了,实际上他的身子早已成了碎块,在山谷里到处都是。
随着冲天而起的碎石尘土,浓浓的黑烟弥漫开来,罩住了谷口。
后面的阮大石看着这种场面,一时被吓住,直到飞起的石块砸在他身边的河里,溅起的水花洒到他脸上,才清醒过来。
“什么,什么怪物?去年兵败广源州,就是这么败的?”
阮大石脸色苍白,双腿发抖,哆嗦着喃喃自语。
身边的亲信拉了拉阮大石的衣袖:“峒主,我们回吧,前边不敢去了!”
“还不回等什么!马呢,把我的马牵过来!”
阮大石疯了一样地叫,双手到处乱抓。
其实正经被炸死的人没有场面上看起来那么多,两百人还是有七八十人跑了回来。不过那个场面实在是太吓人,这些交趾土兵的胆子都被吓破了。
不过对阮大石来说,想回去也没那么容易。河谷里一路上的村寨都被抢过几遍了,只怕是再找不出几粒粮食,一百多里山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对于渌州和明江之间的交趾土兵来说,冲出思陵河谷已经不可能,只有回头去谅州。守在谷口的高大全,也迎来了自己第一场战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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