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耀眼,晒在身上火辣辣地痛。夏天就这么来了,整个开封城就好像烧起来了一样,几条河的水汽蒸腾起来,弥漫全城,闷热的天气让人无处躲藏。
徐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有前世空调房里凉爽的记忆,跟这个年代的人比起来,自己真是怕热得厉害。
此时城外的各种别业就派上了用场,中原到底不是江南,只要出了城,寻到个树木繁茂的地方,向阴凉地里一躺,就无比地舒适。城里面的富贵人家,自己在城外有庄子早早就搬了过去,没有的投亲房友,甚至是借助寺庙,纷纷出城躲避暑气。
特别热的时候,官员也会放假的,一般是半个月。不过只是停朝会,各个衙门并不休务,还是要正常上班。自己衙门里做事就宽松了很多,没有要紧的事,就可以不到了。这个年代的御史台还没有徐平前世的纪委抓得那么严,只能严管朝会请假。衙门里的考勤他们根本管不过来,而像三司这种衙门,因为管的事情既多且杂,有很多肥缺,为了防止官员请托,更是严禁官员没有紧急公事随便进出,就更自成一片天地。
徐平也很想回到自己在城外的永宁侯府里舒舒服服在树荫下躺着,只是最近三司的事情太多了,无论如何也抽不出身来。一下子多了那么多新衙门,如何做事,徐平必须把握住大的方向。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有不同的价值观,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一个注意不到,就不知道这些新衙门向哪个方向使劲了。
到了院子里,徐平对身后的盐铁司诸位官员道:“天气炎热,车子里实在坐不住,我们还是骑马去吧。走得快一点,而且有风总归是凉爽一些。”
赵贺拱手道:“谨遵省主吩咐。”
副使这么说了,其他判官还能有什么异议?而且这些人中赵贺最年长,他能骑马,别人就更加能骑了。
公吏从马厩牵了马来,等到出了皇城,众人翻身上马。也不用导从,只让谭虎带了几个厢军,以及随行的公吏一应人等,向开封城的西北角而去。
包括徐平前几年新建的场务,还有以前合适改制的旧场务,都陆陆续续改为公司。制度上在改,人员也要加紧培训,这种新事物,不教不讲别人怎么能够适应?
各种各样三司名下的公司,基本都是隶在盐铁司名下,只有一些特殊的,比如河岸排渠等等,才归到户部司。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盐铁司设了四位判官,分管各项。
郭谘管的是工业类的各种公司,同时掌管新技术的发明与推广。这是他所最擅长的事情,换个人,还真未必做得来。这其中不仅仅是技术工作,还包括人员的培训,各种各样的学习班,都是由郭谘统一安排。
王拱辰从营田务来,管的自然是各种各样的农业公司,以及生产农具的。由一个营田务统管天下营田显然不现实,岭南已经有了类似的蔗糖务。王拱辰以前管的营田务,范围限制为京西路和荆湖路,而京东路和两淮则再重新筹办。两浙、江南等等都按此办理,陕西、河东和河北三路沿边,情况特殊,由三路转运使司与三司商量之后措置。川峡四路本身人口众多,没有什么闲田,营田不涉及那里。这一切都归盐铁司管,归在王拱辰名下。
曾公亮负责各种商业公司,以三司铺子为骨干。除了沿边三路,长江以北包括两淮三司铺子已经开到了县一级,两浙和江南路刚刚开到州一级。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江南、两淮、荆湖、福建、川峡等路也要扩到县一级,其他地方,包括沿边三路,则要扩展到州一级,在全国形成一个供销网络。这个供销网络不仅仅是为各地的铺子提供货源,同时还向外批发,要带动起各地的商业活动,初步形成一个全国大市场。这个系统跟徐平前世的供销社系统相仿,重要的不是有多少商场,而是要建立起全国的商品流通格局。这个系统能够成功地建起来,统一的全国市场也就初步形成。所以曾公亮要跟韩综的桥道司合作,在商业系统建立的同时,还要建起一个通达全国的物流系统,要深入州县一级。至于下面的农村地区,就只能交给各种各样的百姓建立的买卖社了。
除此之外,曾公亮还要跟枢密院合作,向沿边三路特别是陕西路,开拓出大规模运输物资的道路。徐平不用前世的记忆,也能感觉到西北战事的脚步近了,而在西北打仗,最重要的就是钱粮。把天下钱粮聚到中原,再从中原运到陕西,交通至关重要。
剩下一个叶清臣,则负责总的协调,以及处理盐铁司衙门的日常事务。他还有一项工作,那就是组织研究各种各样的管理技术,与郭谘一起举办各种学习班、培训班。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不但要依靠生产工具的发明与改进,还有管理技术的不断改进。科学的组织管理同样是生产力,生产力的发展还达不到大规模流水线生产的条件,部分的模块化生产和部分的流水线生产总是能做到的,重要的是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提高。
应该说跟徐平是盐铁司的老长官有关,现在的盐铁司是三司的核心,京城一多半政务集中三司,而三司又有一多半政务集中在盐铁司。这之间,又以管理各种公司为主。
今天徐平集中了盐铁司的人,便是到城西北公司集中的地方,看各种各样的学习班办得怎么样。这个年代的现实条件所限,大规模的学校体系很不容易建起来。实际上历史上王安石变法,就曾经建过遍布全国的学校体系,但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是换了一种花样的科举而已,说不定还没有原来的科举更能够选拔人才。
学校只是一种形式,里面教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所谓的教育,成系统的只有儒家经典,最多再加上一个医学教育。甚至就连医学教育,也被正统的学院教育体系排斥。前年救过赵祯性命的神医许希要办教医学的机构,国子监的学生就联名上书,不许办在国子监里,最终只能建在扁鹊庙。
徐平也没有本事凭空弄出一套科学的教育体系来,便先借助各种公司,用办学习班和培训班的形式,慢慢地摸索。只要形成了科学的教育体系,那么再办各种学样就顺理成章了。而且初期办在公司里面,也不会引起读书人的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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