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三川口战败的朝报之后,徐平上书,提醒朝中大臣不要只把精力放在处罚当事人上,而是要认真分析失败的原因。人的问题就处罚人,制度的问题就完善制度,指挥的问题就想办法加强指挥能力,千万不要因为一场大败就惊慌失措。关健是找出问题,解决问题,不要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不管是军力还是国力,优势依然是大宋一边。
可惜朝中的诸大臣,并没有把徐平的意见听进去,争执不休的依然是对临阵脱逃和当时未出兵的统兵官的处罚。还有一些大臣惊慌失措,翰林学士宋庠竟然提出重新修建潼关城,意思是怕党项占据关中,预先防备,被新任知谏院的富弼驳斥。
刚到二月,朝廷突然对参加三都川一战的将士再次加官,普遍加授一到两阶,徐平由兵部侍郎进尚书右丞。对徐平改军制、从川蜀招兵扩军犹豫的态度也有了改变,特赐两百万贯用于新兵的招募和训练,并把废弃不用的禁军番号授给徐平所部。新的番号,桑怿所部的宣威军仍旧,高大全的归明神武军废弃,重授新军号擒戎,地位提升。曹克明部的军号为横塞,刘兼济所部为清朔,新设的张亢所部为宁朔。京城禁军原有的宁朔十指挥,派到秦凤路来,打散之后编入新成立的各军。从使用这些番号可以看出,朝中现在对秦凤路抱了很大的希望,不再是从前那样半信半疑的态度了。
过了几天,徐平才知道这是吕夷简主持,作为消除三川口失败的影响的措施。提高三都川一战的地位,内外宣扬此战的战果远比元昊在三川口取得的更大。甚至就连被俘的禹藏花麻和细赏者埋,地位都被提了上去。禹藏花麻从不被重视的蕃部首领成了党项的统兵大王,细赏者埋则为元昊的左膀右臂,地位堪比宋朝的管军大将。
这只是安定人心宣传的需要。禹藏花麻就是一方土皇帝,实力与宋朝的一个下州差不多,而细赏者埋只是元昊铁骑亲兵的十队长之一,离待遇堪比宰执的管军大将相差甚远。
不过秦凤路由此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上下欢腾,因为三衙钳制而并不顺畅的扩军也从此畅通无阻。枢密院还专门有文书来,让徐平想办法再打一个胜仗,鼓舞人心。
看着手里的文书,徐平无奈地摇头。吕夷简亲笔写来,苦口婆心地说着现在京城里人心慌慌的局面,如果不能有一场胜仗提升士气,未来的战事更加艰难。三川口一败,不但是徐平在这里在扩军,全国的禁军都大规模地扩编,三司支撑国用也不再那么从容。
把手里的文书放下,徐平对一边的王凯道:“枢府现在让我们打胜仗,打哪里?禹藏花麻没了,党项的西寿监军司和卓罗和南监军司都各守本镇,我们现在这点兵力,怎么可能去进攻他们!至于像兰州、会州这些地方,打了也是鸡肋,反而束住我们手脚。”
王凯道:“兰州不能打,占了则会主客易势,包袱背在了我们的身上。但是,节帅,会州是不是可以攻下来?那里易守难攻,党项的兵力也不多,我们占住了,党项也无可奈何。”
徐平摇了摇头:“占了也没有用处啊,要跟镇戎军连起来,前边还是隔着一个西寿监军司。而且占了会州,需要驻守的大军可就不是会川城能比的了,我们的兵力就散开了。这一年我们要整训部伍,散得过开来回移防太过麻烦,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划算。”
“也是,倒是忘了整训部伍,各部不能离得太远。那只能看党项人了,他们刚刚在延州大胜,会不会调兵马到西边来。三都川一战党项损失更大,他们也有再胜一仗的意愿。”
“现在是二月,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三月中党项就无论如何不能打大仗了。看看昊贼是不是狂妄自大到了这个地步,非要在春天再打一仗。”
党项的根本兴庆府和灵州平原依靠黄河水灌溉,进入三月之后必须出动大量人力疏通水渠,不然秋后就没了粮食。大军作战,不只是靠前方打仗的那几千几万人,还需要大量的人力运输物资,做各种辅助工作,党项也是一样。十万大军前出秦凤路北部,用来的支撑的人力,就会严重严重影响后方几州的农业,元昊就是疯子也不能这样做。最可能的是他派出几千人的小部队,会同两个监军司,速战速决骚扰一下,只要胜了怎么吹都可以。
王凯想了想道:“说起此事,我倒是想起来,三都川一战之后,西寿监军司那里党项补充了一万多人。不过我们一直没搞清楚,来的正兵有多少,负瞻有多少。本来想着今年秋天之前并无大战,也不着急,现在看来倒要抓紧去查探一番。”
“探查敌人军情一刻都不可疏忽,不要心存侥幸。军情不清,战事就总在你想不到的时候打起来,这种亏在我们跟蕃胡作战时吃了不少了。”
正在这时,李璋从外面进来,递过一份文收道:“延州之战后,昊贼率党项主力立即撤走。他们没有回兴府府,而是走盐州入灵州,正在灵州集合部伍!”
徐平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看墙上挂着的地图。看了一会,转头对王凯道:“番贼聚兵于灵州,要么沿灵州河南下攻环庆路,要么就走葫芦川攻镇戎军。你移文这两地,让他们加强防备。同时,命刘兼济集合部伍,做好准备,番贼攻那两路,我们就攻会州!”
王凯应诺,过了一会忍不住道:“节帅刚才不是说攻会州得不偿失吗?”
徐平道:“如果番贼不南犯,我们攻会州当然没有意义,他南下犯边就不一样了。我们攻下了会州,威胁番贼大军的侧翼,他不得不分兵来战,不是单纯地攻城占地。”
李璋听了,在一边道:“如果昊贼不去攻那两路,而是来兰州怎么办?”
“他不会这么蠢吧?兰州离灵州太远,大军一来一回就要数个月,时间不够了,最多就只能派万把人过来。就是来万把人,也只能是轻骑,他能自大到用这点兵力跟我们对战?”
王凯笑道:“也未可知。昊贼可不知道我们这里把他的军情刺探得一清二楚,如果当我们跟鄜延路一样,两眼一抹黑,他可以出其不意。来万把人,会合两监司的正军,凑出一两万人,突然攻击一地,我们没有防备倒真有可能被他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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