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看着面前的童大郎,问他:“看你有些面善,以前见过我吗?”
童大郎拱手:“回都护,小的曾经在广武山里开窑口。都护到山里抓赌,小的不合也在那里,因此被发落到贾山里采石。都护觉得小的面善,当是那个时候见过。”
“原来如此。”徐平点了点头,“不过我听你的名字,还是到了河南府为官之后。说起来那时你还颇有豪侠之风,虽然杀人放火,留下的名声却还不错。”
“小的自知犯了死罪,才逃到异国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却不想,没几年都护带着王师也来了,却不是天意?”
徐平笑道:“这却不是天意,昊贼叛国虐民,朝廷自该吊民伐罪。——好了,过去的事情不需再提,你以前的一切就都揭过去了。说一说这两年来在兴庆府做的事,还有最后是怎么把张元、吴昊这两个人捉住的。——后面这是大功一件!”
童大郎并不知张元、吴昊两人在后世留下了极大我名声,惹得徐平上心。仔细想想他们两人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攀上权势人家,仗势欺人、敛财无度的狗官罢了。
这种事情不好问,便把自己这两年跟张元、吴昊和厉中坛三人合伙做生意,敛财以疲党项的事情说了。前些日子党项败势已定,张元、吴昊和厉中坛三个人见势不好,想卷财远避,被童大郎和病尉迟两人截了下来。厉中坛人极是滑溜,童大郎一说不一起走,便让他起了疑心,最后一个人成功逃脱,不知去向。张元和吴昊舒服日子过惯了,已经没有当年雪夜里见徐平、桑怿时候的豪气,被童大郎和病尉迟所擒。
听童大郎说完,徐平连连点头:“你们做得极对,于国有功,必有封赐。——对了,你和那个兄弟病尉迟,有没有想好以后的出路?”
童大郎急忙拱手:“如今遇到的事,都是小的从来没有想过的,还请都护提点。”
“现在无非这么几条路,我一一说给你听,你自己选一条合适你的。一,你们两人于国有功,若是有意仕途,吴经略那里有空白告身,补一个官职于你和病尉迟。你们两人想来也不合适在衙门里做事,还是去任监当官,或者管场务的好。以后这些日子,灵州和兴州会建许多场务,你到底是在洛阳城里管过公司的,做起来不是生手。或者营田务,可以选一处水土丰美的地方,从内地招人来开垦。如果不想做官,你们手里有的是钱财,不管是在哪里,都能做个富家翁——”
听到这里,童大郎急忙问道:“小的们手里的钱,是与秦州郑主管一起赚的,朝廷不收回去?虽然从秦州来的货物账目清楚,其实都是给番人看的,我们自己知道得了多少好处!”
徐平笑道:“你们凭本事赚来的钱,如何能够收过来?放心,赚的钱就是你们的,不会有人来找你们要的。当然,你们的铺子,以后会由兴州收走的,到时作价钱给你们。”
童大郎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那些铺子的本钱,多是张元那厮从番人豪酋那里找来的,我们出的不多。官府要收,尽管收走好了!”
“你们出了多少本钱,作价之后便依着当时占的份额赔给你们,朝廷如何会贪你们这点小便宜?以你们现在手里的钱财,哪怕是回中原,也可以做一世富家翁了。”
见童大郎不说话,徐平又道:“第三条路,你们依然可以经商。等到附近稳定下来,必然会跟周边的番部做生意。远至西域大漠,近的可以到契丹,买卖的货物多的是。你们在番境也有些日子了,应该知道,做这种生意利息不少。当然,风险也大。”
“小的明白,多谢都护提点。不过我还要回去路兄弟商量,一时定不下来。我那个兄弟跟党项的隈才部结了亲,做了人家女婿,不似我无牵无挂。”
“好,你们快些商量定了,来跟我说,我好找人关照。——原来你的兄弟跟隈才部结了亲,怪不得隈才部归顺得最快,以后他们要靠你关照了。”
童大郎连道不敢,自己一个无根无底的外人,又能关照得了隈才部那样一个大部落什么?反过来想,倒也未必,自己是能跟徐都护说上话的人,隈才部只怕没这个脸面。
谭虎把童大郎送走,回到屋里好奇地道:“原来都护跟张元、吴昊那两个贼认识。”
徐平摇了摇头:“也算不上认识,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我还是白身的时候,在中牟白沙镇庄里种田,张元、吴昊二人在周围装神弄鬼,烧药银骗钱。因为惹到我的家里,我和桑怿两人追查,最后把他们两人找了出来。不想这两人拿了烧药银骗来的钱财,在西北游历数年,最后不得重用,逃到了番境来投贼。”
谭虎道:“既然有过一面之缘,都护要不要见这二人一面?”
“见他们做什么?等到庞军法来,审过之后,一刀斩了就是!我们在灵州待不了多少日子,哪里有那个闲功夫!此去阴山还有一千多里路,离着秋后没几个月了。”
谭虎点头:“也是,而且北去多是游牧部落,路上并无粮草,大军行进不容易。”
从天都山一战后,谭虎便就没了康狗狗的消息,想来是见世面不好,也躲起来了。几个月不见,谭虎还有点怪想他的,在番境想再找这么个又忠心、又能出力不办事的人真不容易。如果有康狗狗在,周边番落的动静必然逃不过谭虎的耳目,现在只好下大力气。本来谭虎还想问一问张元,有没有康狗狗的消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康狗狗以前做的恶事太多,不知多少番人恨他入骨。现在大家都归顺了朝廷,康狗狗自己也知道,一旦露面,可能就会被朝廷一刀斩了为民除害。他没有勇气面对谭虎,只好一走了之。有了这些日子学到的本事,到哪儿都是一霸,没人奈何得了他。
翻过阴山,辽阔的草原大漠没人管束,都是杂七杂八的小部落。契丹曾经在那里开疆拓土,最后发现花费了巨大代价,只是得到了土地,背上了包袱,实利半点没有。从耶律宗真登基,契丹对广阔的草原兴趣也淡了,契丹只是有名义上的管辖权而已。
徐平要尽快料理完兴庆府的事情,统大军北上。从兴庆府到阴山下,最便捷的道路是沿着黄河行进,约有一千里。党项没有什么航运,黄河水利没有利用起来,此去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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