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与郑经同坐着一辆车辇,身后是数十辆装载着郑氏将领的马车,待进了西门,沿着直道疾驰,穿过广场,到了宫门停下,门口的侍卫持着长戈一字摆开,为首的宫门侍卫长瞥了郑经和一干郑氏将校一眼,验过了礼部尚书手中的圣旨,接着便是命侍卫搜检郑经等人,解下佩剑、佩刀、匕首之类的兵器之后才挥手放人。
郑经脸色苍白,进了宫门,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卫严密的犹如铁桶一般,如今大势已去,就连郑经身后的将佐都能感觉的到异样。
“宣:延平王郑经、东洋水师指挥使刘国轩及部属将校进殿。”
“微臣郑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进了銮殿,郑经放眼过去,只看到两畔站满了朝臣,金殿之上,一个珠冠冕服的人坐在銮椅上,现在小命被人捏在手里,郑经不敢放肆,碎步到殿中,拜伏于地。
其他将校有样学样,纷纷跪在郑经身后。
朱骏在金殿上扶着御案笑呵呵的道:“平身吧,延平王迁徙了二十余日,从东洋乘风破浪而来旅途劳顿辛苦了。”
“来啊,给延平王赐座。”
朱骏的语气甚是和蔼,让郑经放下了不少心,他站起身,双眸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銮殿内的物事,见这里朝臣众多,心想新始帝若要发难,恐怕也不会摆出这样的阵势出来,于是定下心。心想届时看新始帝如何说,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也要回到自己的营里去。只有到了那里,新始帝投鼠忌器。自己还会怕他吗?
这个时候有个小太监在銮殿下安置了一个小方凳,郑经碎步过去,欠身坐下,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微臣常年聚居海外。却日夜沐浴皇上地四海恩泽,对皇上也是思念的紧,父王在世时,就时常对微臣说,郑氏原本在东洋为盗,若不是朝廷不嫌弃微臣父祖出身卑贱。如何会有微臣父子的今日,如今微臣落难而来,皇上宠耀有加,微臣万死也不能报之万一了。”
这种官面文章朱骏耳朵听得都要出茧子了,朱骏道:“郑氏有功于国,朕若没有你们在东南沿海,又如何能在缅国苟安,朕也是念想着你们早些与朕相聚。哎!国难如此。尚有李卿家在缅北报效,又有郑卿家在金厦苦苦支撑。若没有你们,这大厦将倾的大明江山不知让谁有支撑?”朱骏颇有感触地说了一套场面话。紧接着绽出一丝笑意:“如今郑爱卿来了这里,以后可以多进宫来陪朕说说话,朕已在海都城为郑卿家建好了府邸,就在皇城边上。”
郑经脸上一变,忙道:“值此国难之际,为臣者如何能以享乐为先,微臣愿为皇上守边扩土,皇上帜旗所指,微臣与众将士踏马而至,使天下宾服,四海升平,方敢言享乐之事。”
“更何况金厦水师初到缅地。许多规矩都不甚懂。若闹出了作奸犯科之事。微臣如何给皇上交代?微臣不才。在金厦军中倒有一些余威。皇上还是让微臣回营申明纪律。操练兵士。将来皇上北伐中原之时。微臣愿率所部为陛下前驱。”
朱骏呵呵一笑。老虎已经进了笼子。怎么可能再放他出来?坚决道:“此事不必再议了。朕在文华殿摆了酒宴。郑爱卿与各位将校一同赴宴吧。朕亲自给诸位将帅赐酒。”
文华殿位于銮殿右侧。草木繁盛。情新怡人。此时却已放置满了桌案。分左右排列。美酒佳肴在一个个太监地穿梭下摆上了案子。酒是好酒。菜虽然不多。却也是琼瑶佳酿。一时间。整个殿内酒香扑鼻。闻者垂涎。
朱骏当先入殿。紧接着延平王郑经。再后便是内阁学士、六部九卿以及明军各营指挥使。直到最后。郑氏地将校才走进殿来。大家分尊卑各自坐好。便是举杯把盏。谈笑风生。只是这笑声中又有几分凄凉之意。郑经等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彼此不经意之间相互使着眼色。坐在下手地陈永华更是焦急万分。军队地首脑都在这殿中喝酒。城外地军民们也不知如何了。若今夜不能回去。自己地计划也就泡汤了。从此之后。延平王便要仰人鼻息。一言一行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酒过正酣。主位上地朱骏在殿中左右张望。放下酒樽道:“哪个是刘国轩?朕要见见他。”
刘国轩正自百感交集。不知今日是喜是悲。是福是祸。新始帝凭空让自己做了这个东洋水师营指挥使。引来了郑氏一系将佐地猜忌。就连平日里一向看重自己地陈永华参军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如今。他也只能为新始帝效力才能留下一条活路。这个时候他见新始帝叫他。连忙离席而出。跪在殿中道:“末将刘国轩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此时的刘国轩不过三十岁上下,生的虎背熊腰,一脸方正,恰恰是一副雄啾武夫地模样。朱骏挥袖虚扶道:“刘爱卿平身吧,朕素来听闻过你的大名,想不到你竟如此年轻,来,到朕席前说话。”
得,这下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一个小小的刘国轩,皇帝远在万里之外居然能够闻得他的大名,这世上还有谁不相信刘国轩是明军的细作。要怪要只能怪咱们郑氏的老弟兄们瞎了眼,这个姓刘的在金厦时老老实实、中规中矩的,谁又知道这个家伙是个二五仔呢?郑经与将佐们望着刘国轩地眼神都是愠怒,只有几个墙头草却是一脸地羡慕。
刘国轩碎步走到朱骏的案桌前,朱骏已举起了酒樽推到刘国轩近前道:“刘爱卿,朕敬你一杯,望你将来乘风破浪,带领东洋水师为朕立下汗马功劳,将来裂土封侯,封妻荫子少地了你的份。”
刘国轩哆嗦着嘴,小心翼翼地结果酒樽,被朱骏的一句话挑拨的热血沸腾,裂土封侯、封妻荫子,这是人臣多大的荣耀啊?想当年他先是投效清廷,成为满人绿营的千总,后来又倒戈郑成功,成为一个小小的都督佥事,虽然先后受到了施琅、陈永华等人的亲睐,却从来都是碌碌无为,胸中虽有雄兵百万,奈何不是替满清守卫城门,便是给郑氏分管后勤,从来未受过重用。
从此以后,明军只有一支水师巡视南洋,今日新始帝创建东洋水师营,却让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担任指挥使,单只这一点,刘国轩还能不为之效力吗?
士为知己者死,不管新始帝是出于何种目的,只这一份前程摆在刘国轩面前,他能不去接?
刘国轩的眼眸中闪露出一丝感激,大丈夫立于世间,若不能建功封侯、封妻荫子,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今日承蒙皇帝陛下看重,这条命就交给他了。刘国轩打定了主意,仰脖将酒樽中的酒水饮尽,一下子扑倒在地,对着朱骏道:“末将无话可说,皇上,从今往后,末将便是您的鹰犬走狗,若有一丝半点的忤逆,我姓刘的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席话下来,满堂皆惊,不说郑经等人的反应,就算朝廷的官员大臣也是愕然。
朱骏却已是长身而起,大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刘爱卿愿忠于大明,愿忠于朕,朕甚是欣慰,卿要好好立功,将来朕决不负卿。”
郑经脸色一变,朱骏的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岂不是暗示自己有不臣之心?或者是皇上只是无心之言。自登岸之后郑经已是战战兢兢,这个时候皇帝与刘国轩又唱了这一出,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这姓刘的王八蛋当着自己和这么多宿将的面向新始帝效忠又是什么意思?一连窜的问号自他脑海中冒出,急切之下,他竟目瞪口呆楞坐在席上,对在旁的工部主事频频劝酒恍若未觉。
酒宴结束,郑经微醉着向朱骏请辞,理由是城外的军营虽然安置妥当,但没有军将镇守,怕夜里发生变故。
朱骏含笑着指了指刘国轩,道:“郑爱卿说的不错,夜里若没有军官镇守,将士们难免会闹出乱子。刘国轩指挥使,你是东洋水师营指挥使,从此以后城外的将士便全划归你的辖下,镇守军营是你份内的事,你现在便出城去安抚将士。”
这一下郑经等人傻了眼,他原本想找个溜回营的借口,只要回到自己的军营,便是自己的天下了,想不到新始帝竟让刘国轩回营,郑军中刘国轩有三千士兵,营中又没有任何高级将领,只需要几天功夫,而军队的粮秣都需要海都城提供,三管齐下,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威信便会被新始帝搅的渐渐流失,整个郑军就变成了大明的东洋水师营。
“末将领命。”刘国轩对着朱骏点点头,已经明白了皇上让他回营的目的,不理会郑经,大剌剌的转身而去。
“来啊,快去为郑爱卿和诸位将校在城中安排好住处,他们在海上颠簸了这么久,酒足饭饱之后定要好好休息,北镇抚司要加派一些警卫,以策安全,若是郑爱卿有任何闪失,朕拿扈言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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