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上昔的那杯酒,使她内力全无,更让她的内里如同墟鼎,再也修炼不起内力来,隐隐之中,倒是还有一股真气盘旋护住心脉,这也是当初在天灵山之时,吃了不少师父的丹药,又有后来玄恆渡到她身上的。
思及如此,四月清灵的眼神不由的变得深邃阴沉,仿若一汪死泉,嘴角亦挂上淡淡的笑容,那抹淡然的笑意,寒冷至极,令人周身一紧,诡异非常。
不多时,大厅之中匆匆行来两人,当前的一人身着深红色锦缎,明锦坎肩,虽形色匆匆却有条不紊,步步生莲,方才那小厮紧随其后。
见到伫立门外的四月,神色不由的一暗,抿唇示意小厮之后,这才将四月引入了水云间。
步入水云间,鸨儿脸色瞬变,不复方才沉重,笑靥如花的面对众多宾客,从善如流的应付着这些人。
“刘妈妈,这是水云间新来的货色,且让本公子尝尝鲜。”一名锦袍男子搂过鸨儿的腰肢,目光却在四月的身上流转不前。
鸨儿年岁不大,淡妆之下瞧着三十出头,却是一番好姿色,手中薄纱绣帕一挥,带来暗香盈盈,欲擒故纵的推着那男子:“张公子,文秀还等着你呢,这可是掌柜的从江南来的姐妹……”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四月,带上恭敬之色。
那锦袍男子一听,不由的冷了一下眼色,想来还是颇为忌惮温映月,再次抬眼看向四月,只见四月淡然的立在锦绣明灯之中,一身黑袍只觉得神秘悠远,面覆黑纱遮掩了半张脸,青丝如墨铺散在身后,与她的一身黑袍浑然一体,露出的双眸却是冷漠深邃,黑瞳如漆的两点仿若要将人吸进去一般,锦袍男子不由晃神,那女子已经抬步朝着大堂而去,举手投足之间清冽出尘,与这凡世俗尘格格不入,男子蓦然心中升腾出异样,见惯了达官富贵,可那孤清的背影竟然让人觉得赫赫威仪,拒人千里之外又觉得高不可攀。
鸨儿已经快步跟上那女子,锦袍男子看着那女子久久凝神,一阵婉转歌声传来,令人神清气爽,那锦袍男子才回神朝着另一处行去。
四月在鸨儿的引领下入院,碎玉铺作的石桥下是一汪氤氲烟雾笼罩的碧池,明灯照耀之下,仿若真的置身于水云之间,鸨儿带着她绕过回廊,入目可见一处嶙峋怪异的假山将前院与后庭隔开,前院的丝竹歌声飘渺传来,碧绿的荷叶在假山下摇曳生姿,氤氲升起的薄雾如诗如画,走到后边的一座楼阁前,鸨儿躬身行了一礼,不出一言,便悄声退了出来。
四月笑着登上二楼,却见帷幔重重的阁楼中空无一人,三五梅枝修在瓶中,淡淡清香沁人心脾,她也安之若素的坐到一架古琴前,信手抚弄。
阁楼中轻纱微浮,皓月洒下淡淡清辉,四月素指弹奏,绝妙的琴音款款而起,她在笑,灿若春日桃花,琴声悠扬清雅,使人一听仿若置身在一片洁白花海之中,风淡抚,重重纱幔低垂,随风飘散间拂动配饰,玉声清脆作响,明月高悬的夜空中,心如流矢,她扬了扬眉,似见到了那年初下山的月色,她的手犹比冰雪寒冷,眼色瞬息变得凝重,眉宇中充斥着桀骜与飒爽,召起云起烟波,万里蔚然,她眼波微转,凝眸肃穆,弦上却陡然一转,迸发出风雷豪迈之音,仿若有千军万马置于眼前,金戈铁伐之声如风雷磅礴,双眸凝视,风扬起她的黑袍,隐隐有横扫千军,君临天下之姿,伴着一阵讪笑,手指无力抚弄,一阵微微低音,勾起无限惆怅,神容淡远,如寒山,似冰雪,纤指凸骨激昂,凌人艳光,久久积郁的沉痛化作无形戾气,眼前划过的是师父飘散在风中的皓皓银丝与铺天盖地的猩红,双眼嗜血,恨意滔天,尤带天崩地裂之势,只觉得着温暖如春的阁楼中亦染上风霜,寒气直抵心间,恨意使人胆寒。
冷风中伴着淡淡的冷梅清香,琴声伴着一声断响,戛然而止,四月惨白一笑,抬眼凝视着摇曳在光影下的梅枝,指尖有血珠坠在琴上。
那根断了的琴弦,划伤了她的指尖。
温映月望着她的笑靥,怔怔出神,却听见了她开口说道:“说到底,我才是这水云间的正经老板,要见个掌柜,还得要过三关斩六将。”
温映月听着她的笑声,几乎要恍惚,掀开帷幔款款而入,压抑住心中的澎湃,柔声唤道:“四月。”
四月坐在琴案前,摘下覆面黑纱,露出那张绝色倾国的脸,仰头悠然笑道:“映月,是我,我回来了。”
“可怜了我这千古名琴。”温映月看了一眼断了的琴弦,她指尖的鲜血滴在沉黑的琴身上,灯辉映照下,凝若琥珀,默不作声的牵起她的手,从小案上拿了药粉铺在指尖,只觉得这双手寒冷的如同冰凌,不禁两眼泛红,再也忍耐不住,心疼的责备道:“你这个傻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
她的一句傻丫头,几乎令她恍惚岁月几何。
四月无奈的耸了耸肩:“倒不是我不想回来,玄恆改了护山法阵,我出不来。”
温映月一听,不禁莞尔,四月惊才绝艳却唯独对五行八卦一行尤其不堪,想到玄恆那高深的布阵,不禁佩服不已,若是玄恆有心将四月一辈子困在天灵山中,怕是她一辈子也下不来。
“倒也是难为了灵岫。”四月轻笑道,灵岫聪明机灵,于武功造诣上却是资质平平,倒是继承了玄恆于五行八卦上的奇精,她带着灵岫屡次强闯护山法阵,被玄恆发现了之后,回头更是加固护山法阵,将四月困在天灵山整整七年,后来知道终于拦不住四月了,便准许灵岫为她破解法阵,玄恆提出的条件便是带上灵岫下山,而灵岫那小丫头提出的条件便是带七彩公鸡下山,她知道玄恆用心良苦,是怕自己下山之后控制不住自己走火入魔,所以让她将灵岫带在身边,使她有所牵挂,若是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在绝望之中看到希望,那也只有那天真无邪又从小带到大的灵岫了。
四月沉寂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映月,你可怪我?”
温映月微微一笑,甚是凄婉,当年之事不堪回首,她们两谁又能说谁可以怪谁,若是关肃还在,那她现在应该有个美满的姻缘,丈夫英武不屈,忠厚情深,儿女绕膝,令人羡慕,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见到她支吾着说不出话的榆木脑袋会在新朝初立之时返回江南水云间,丢弃赫赫战功,唾手可得的官爵名位,屈身在她的江南水云间做了半年的洒扫小二,用无声的柔情去浸润她。
她犹记得,关肃收到四月的书信,默不作声的站在她房门前伫立了一夜。
她何尝不是一夜未眠,心知关肃心有家国,抱负拳拳,但关肃对她的柔情,使她心动,当她打开房门,门外伫立了一夜关肃身形挺拔沾染一身风霜,深深凝视着她,一张敦厚的国字脸上仍是满脸窘迫,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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