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换亲本是欺君罔上的一场闹剧,但在崔太后和先帝各自的目的里,最后却成为了一桩事实。
本是要成为王妃的人成了自己的母妃,本是要成为夫君的人则成了儿子,姜钰在初进宫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可笑。
但后来却也想开了,这皇家本来就是最笑话的地方,生出再可笑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宇文炜也好,都不过是先帝和崔太后手中的棋子,随意摆弄,随意放弃。
那本不过是先帝与崔太后之间的恩怨纠葛,或者说先帝与崔太后、白贤妃三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最后将她和宇文炜卷入其中,让他们成了他们之间恩怨情仇下的炮灰。
姜钰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谷莠道:“倘若你家太妃还在世,恐怕也不会再管黎姨娘,你也不必再过多关心她。何况她要是安心呆在庄子里,反而不定能保住一条小命,倘若将她弄回姜家去,本宫可担保不了她能活得了多久。”
谷莠眼睛微红的道:“奴婢如何不知黎姨娘可恨,她是太妃的生母,当年却她帮着姜尚书和姜夫人做下那样的事情,害得太妃和成王殿下不能相守,奴婢真是很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她毕竟是太妃的生母,现在太妃去了,太妃留在这世上的东西本来就少,奴婢不希望有关太妃的一切都消失了。奴婢也不是想让黎姨娘回府,她呆在庄子上挺好的,大约还能反省反省自己做过的错事。只是奴婢怕姜夫人会下毒手,所以希望娘娘能派个太医到庄子上走一趟,让姜夫人心里有个顾忌。”
姜钰心里明白谷莠的意思,她是将黎姨娘当做她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所以并不希望黎姨娘就这样也消失了,好像她存在过世上的痕迹都被人一点一滴都抹去了一样。
姜钰心里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会让太医去黎姨娘住的庄子上走一趟。”只当她还她最后一次养恩。
四月雨多,晴朗了没有几天之后,接着便又是接连不断的春雨。
姜太妃移棺的事情宇文烺并没有大张旗鼓,就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宇文烺无声无息的让人将她的棺柩移葬到了雁山上,与宇文炜的陵寝隔河相对。
宇文烺甚至还亲自去监督了移葬的事宜,回来的时候落了一身的雨。
姜钰将他迎进紫宸宫的时候,宇文烺还颇有些心情不好的咒骂道:“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是大皇兄在哭还是姜太妃在哭……”说着顿了顿,蹙了蹙眉,又道:“或者是喜极而泣也说不定。”说完才走了进来。
宇文炜有没有哭姜钰不知道,但总之姜钰的心情却是十分平静的。
姜钰蹲下身子服侍坐在榻上的宇文烺脱鞋子,她的鞋子沾了许多泥巴,姜钰脱下来之后交代宫人送到浣衣坊去洗,然后又给宇文烺换上干净的棉鞋。
宇文烺低头看着她,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眉眼舒缓开来,好像刚才的阴郁都一闪而空,浅笑着道:“今天怎么这么乖巧,竟然主动服侍朕。”
这么久以来,姜钰的确是没有主动侍奉过宇文烺一回。至于以前的孟蘅玉,就她那性子估计也是没有的。
姜钰撇了撇嘴,道:“臣妾关切皇上也不行?皇上要是不喜欢,臣妾不做了就是。”
宇文烺将她拉了起来,笑着道:“你要是天天能这么软和乖巧的呆在朕的身边,朕就满足了。”
姜钰默默的撇开头去,道:“臣妾让宫人提热水来给皇上洗澡,免得湿衣服贴在身上着凉了。”
宇文烺笑道:“你来服侍朕?”
等热水提来,姜钰推了他去内殿。想了想,还是将万得意叫了过来,让他服侍宇文烺,自己则躲去了小厨房给他煮姜汤。
姜钰算着时间端着姜汤回来的时候,宇文烺也正好洗完澡换好衣服从屏风里面走出来。
姜钰站在桌子前将姜汤倒出来,宇文烺出来后则看到姜钰的妆台前放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他有些无聊,所以想看一看她在匣子里放的什么东西。但走过去打开匣子看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什么首饰,却是一匣子的荷包。
粗略看去,大约有十一二个。放在最上面的一个还没完工,绣了一半的岩石苍松。
宇文烺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举着笑着问姜钰道:“是绣给朕的?”
姜钰转过头去看着,眉毛动了动,眼皮差点跳起来。
宇文烺又重新仔细观察了一下,看着又不像。里面有一些荷包的布料看着明显是上了年头的,有些褪色陈旧,不可能是绣给他的,所以宇文烺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又皱了皱眉头。
姜钰不动声色的笑着道:“哦,那不是臣妾的东西,是谷莠从宁默宫拿回来的姜太妃以前的东西,早上忘记了就随手放在臣妾的梳妆台了。”
说着转头看着一旁的谷莠,笑着问她道:“是吧,谷莠?”
谷莠看着那些荷包,脸上晦暗不明起来,但还是浅笑着道了一声:“是。”然后又对宇文烺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早上一着急,就忘记拿走了。”
姜钰走过去,笑盈盈的将手里的姜汤递到他的跟前,又温婉道:“皇上,喝姜汤吧,驱寒。”
宇文烺显然是不信的,谷莠的东西怎么会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他将手里的荷包放回匣子里,将匣子合上,然后什么话都没说,接过她手里的姜汤一口喝了。
喝完了之后又对谷莠道:“将这匣子里的东西拿走,死人的东西放在你们娘娘的房间里,不怕晦气。”
姜钰:“……”
你才晦气,你全家都晦气!
谷莠道了声是,然后抬眸看了姜钰一眼,然后将匣子拿了出去。
宇文烺又拉了姜钰坐下,揽着她道:“这两年后宫和朝堂都不太平,先是后宫几年都没有孩子出生,现在又发生皇陵坍塌之事,或许真是宫里惹上了妖邪也说不定。不过好在朕上次在皇陵碰上的那位得道高人不日就到京畿,到时让他好好看一看,以后大概就会好了。”
姜钰眼皮突然跳了一下,胸口突然突突突的。
后宫没有孩子和皇陵坍塌,你不是应该找崔太后和崔家吗?关妖邪什么事,妖邪招你惹你了,不要冤枉好人。
姜钰呵呵笑道:“没想到皇上也这么迷信,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邪。”
宇文烺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敬重一些,总没坏处。”说着低下头去,看着姜钰弯嘴笑道:“蘅儿,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姜钰呵呵了两声,心里直骂爹,真是认为你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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