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端了茶上来,几人围着桌子席地而坐。白老先生从小童手中的托盘将茶碗端下来,大概是年纪太大手一直发抖,姜钰看着都有些害怕他会将茶碗里的水洒下来。
白老先生最后将茶端到了宇文烺跟前,道:“圣上请用茶。”又道:“茶是后山自家种的野茶,水是后山的山泉水,望能入得圣上的口。”
说着又另外端了一碗放到姜钰跟前,道:“娘娘请用茶。”
宇文烺并没有扫他的脸面,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姜钰便也对白老先生笑了笑,也跟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是好茶,姜钰喝不出是什么茶叶,喝起来有一股山涧甘冽的清香,就像这山村给人的闲适一般,忘忧忘愁而平静神怡。
宇文烺放下茶碗,才指了指姜钰跟他介绍道:“这是阿钰,朕的妻子。”
姜钰听着愣了一下,他这个称呼多少有些刻意的模糊,姜钰有些闹不清他唤的是孟蘅玉这个“阿玉”还是她姜钰这个“阿钰”,但是更令姜钰愣神的,却是他后面介绍的这句话。
他说的是“朕的妻子”而不是“朕的妃子。”
白老先生自然不会不知道如今的皇后姓崔,而眼前皇上带在身边的绝对不会是崔家出来的女人,但他就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话有什么不对一般,笑呵呵的打量了姜钰几眼,目光柔和的道:“是个好姑娘,长得很漂亮,像贤妃娘娘,跟皇上也很相配。”
姜钰有些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道:“白老先生过奖了。”
宇文烺也只是这么简单介绍了一句,然后便不再过多说明了,又看着白老先生道:“老先生头发白了许多。”
白老先生仿佛很喜欢笑,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眉眼中仿佛都带着笑意,回答宇文烺的话道:“人年纪来了,满头青丝怎能不变银发。倒是圣上,多年不见,却已经成年了……”说着仿佛怀念起了什么,用手比划着道:“记得当年贤妃娘娘带着圣上来探望老叟的时候,圣上也不过就是个这么大的孩子,天真活泼,在老叟这里闹着要去抓兔子……”
然后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一次是她的女儿进宫之后第一次回来探望他,带着他唯一的外孙。但谁又知道,那一次她离开之后,却是永别,他再没机会见到这个女儿。
白老先生又道:“若是贤妃娘娘还活着,见到圣上长成如今这般威严,定然十分欣慰。”
宇文烺一时也没有说话,大概是想起了白贤妃,脸上的表情阴郁了郁,然后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才又接着道:“老先生这些年过得可好?”
白老先生道:“很好,很好!”
姜钰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怪得很,说君臣吧又带着几分亲近,说亲人见的亲近吧又带着几分君臣的疏离。
宇文烺好像与白老先生有很多的话要讲,但谈的又都是些没用内容的话。
午膳自然是在这里用的,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乡村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但就算这一桌子的清茶淡饭,或许也可能费了人一番功夫。
等到了旁晚,姜钰还以为宇文烺会回去,但没想到他却直接打算在这里留宿。
姜钰郁闷得很,忍不住跟宇文烺抱怨道:“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没说呀,我换洗的衣裳什么的都没带。”
宇文烺道:“这个简单,让人去村子里给你借一身衣裳来就成了。”
姜钰虽然很不满,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一天风尘仆仆的,总不能不换衣裳。
朱泓替她去找了衣裳回来,姜钰梳洗换上之后出来,宇文烺已经陪着白老先生散步去了。宅子里只留了朱泓在庭院里靠着一颗桑树在看天上的月亮。
姜钰这些年养尊处惯了,穿这一声粗布衣裳穿得很不习惯,总觉得磨人。姜钰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忍不住时不时的去整理一下让自己不舒服的衣裳,然后便看到了院子里的朱泓。
姜钰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有跟着皇上。”
朱泓笑了一下,道:“皇上身边有万中郎和万公公侍奉着,留了臣在此处保护娘娘。”
姜钰听着点了点头,一时无聊,于是干脆也站到了他的旁边,靠在另外一颗树上抱着手,跟朱泓唠嗑道:“你觉不觉得这里奇怪,这位白老先生好像只有一个人,居然没看到他有别的亲人。”
朱泓柔声微笑着回答他道:“白老先生的夫人早亡,膝下只留有一女,便是先帝的白贤妃。后来白老先生一直没有续娶,如今除了皇上自然没有别的亲人。”
姜钰点了点头,道:“这位白老先生对其夫人也算痴情。”说着又道:“这位白老先生应是学识不错,看他屋里藏了好些书,连一些孤本都有。”
朱泓听着笑了笑,问道:“娘娘可知道白老先生是谁?”
姜钰问道:“谁?”难道还是一个很出名的人不成。
朱泓道:“其名白敬,字仲卿。”
姜钰点头“哦”了一声,不耻下问的道:“那又是谁?”
朱泓道:“他是太宗皇帝景佑十二年一届的状元,凭寒士出身在一众士子中拔得头筹,其文章让太宗皇帝当众赞不绝口,其名声在当年几乎无人不晓。”
姜钰翻了个白眼,道:“景佑十二年,那便是我出生前十几年的事情,我哪能知道。”说着又奇怪道:“他这人也怪得很,既然考中了状元竟然没去入朝为官,既然不想当官又干嘛辛辛苦苦去考状元,考状元闹着玩呢。”
凭他状元的出身,若是入朝为官,说不定如今也在朝中干出一番事业来了。
朱泓道:“这臣就不清楚了,臣只知道白老先生当年考中状元,家中便传来其夫人病故的消息,未等来得及授官,白老先生便回家奔丧,之后便请辞授官为妻守孝。守孝期过了之后,也没有意愿入朝为官,反而带着先帝的白贤妃隐姓埋名隐居于此。直至先帝后来微服于此,遇上白贤妃。”
姜钰听着摇了摇头,道:“读书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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