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炯几乎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盯着宁远侯和宇文器,厉声道:“怎么会,你们明明不是……”
不止是宇文炯,就是崔玟和周弼脸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唯有崔玢,闭了闭眼又睁开,露出了一副大势已去的深情。
宇文烺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说宁王明明不是被朕贬斥了,宁远侯明明不是被朕派去抵御外敌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炯没有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宇文烺。
宇文烺又道:“不仅是他们。”宇文烺说着又转头看着周弼,又讽笑道:“周爱卿,你再看看你背后的那又是谁?”
周弼目光惊了一下,连忙转过头去看,看到的却是一身铠甲刀剑的禁卫军副统领连城,那位一直深受他信任倚重的部下,他的女儿还与他的侄子定了亲,两家将会结成儿女亲家。
而他此时踏步而来,表情严整,眼睛坚韧的直视着前方,显然却并不是为了帮他而来的。
从他进来后,他甚至就没有给过周弼一个眼神,一直坚定的从他身边走过,最后走到宁远侯的身边,双膝跪下,双手抱拳,对宇文烺道:“皇上,微臣携十万禁卫军已将崔家私兵全部围剿俘虏,只待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周弼双手握了握拳,强压住身体的颤栗,声音颓然道:“连城,没想到连你……”他就是因为信任连城,所以才将十万禁卫军交由他处置,由他带领这十万禁卫军控制皇城内外。如今看来,这禁卫军也不在他这个禁卫军大将军的控制之下了。他这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连城仿佛知道周弼心中所想,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的看着周弼,道:“大将军,臣毕竟是皇上的臣,而非您的臣。望您莫怪属下今日之举。”
宇文烺又抬起头看着宇文炯等人,悠悠的道:“让朕来为你们解惑,所谓的大周四边外族群起入侵进犯,也就只有高丽国进犯是真的,其余羌族、南诏、羯族等皆是朕做局做给你们看的假象。早在半年前,朕已经扶持羌族、南诏和羯族的新主登基,并与大周签订友好条约,羌族、南诏和羯族愿奉大周为宗主国,永世交好,百年朝贡纳岁。朕封住了你们的耳目,让你们手中所收到的所有外界消息皆是朕想让你们知道的,为的就是让你们以为一切接在掌控,而朕应付不暇,于是下定决心在这个难得的时机里起兵谋反,而朕则才好一次彻底收拾你们。至于高丽进犯,有骁勇善战的临王领兵抵御,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到现在,殿中又还有谁不明白的。
含元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安静了片刻,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却又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
最后还是周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表情颓败的道:“臣既然敢犯上,就承担得起后果,皇上今日这一出,臣输得福气。成王败寇,臣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将手里的刀剑扔到了地上,人则跪了下来。
紧接着崔玢和崔玟也一一叹了口气,将刀剑都扔了下来,但却没有像周弼一般跪了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告诉宇文烺,他们认输了。
宇文炯转过头来,看着掷剑认输的周弼和崔玢崔玟,怒道:“周将军,两位舅舅,你们,你们难道要认输吗?”
崔玢道:“殿下,大势已去,您放弃吧。”
宇文器这时候也看着宇文炯,微微叹息了一声,劝道:“炯儿,束手就擒吧,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我想给你留些颜面,不想看你刀剑架身如此狼狈。若是你此时愿意束手,念及兄弟之情,皇上会饶你性命。”
宇文烺也眼睛看着宇文炯,并未否认宇文器的话。
宇文炯却仰天呵呵了两声,眼睛有些咸湿起来,最后盯着宇文烺,道:“饶我一命,说的倒是好听。绕我一命然后圈禁我到死吗?那也不过是个生不如死的境地。”
宇文炯又厉声道:“我今日或许败了,但我起兵却没有任何错,你残暴不仁,弑杀嫡母,如此不仁不孝之辈,本就该人人得而诛之。母后命丧你手,身为人子,我起兵反你何错之有。”
宇文烺道:“朕没有杀太后,杀太后的人是淑妃,你应该很清楚。”
宇文炯道:“就算那样又如何,难道不是你故意暗示孟萱玉除掉母后,令孟萱玉为了讨好你而毒害母后。你身为天子,无论太后做错了什么事,你杀她皆会被天下人诟病,所以你便借助了孟萱玉之手,这与你亲手杀她有何区别。”
宇文烺道:“你这话朕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孟萱玉难道不是你的人吗?”
宇文炯道:“这才是你的聪明之处,利用完了她之后,便将她逼入我们的阵营,撇开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只怕过不了几日,朝野内外皆会传出我为了起兵的理由授意孟萱玉杀了太后,又将太后之死嫁祸给你这个天子。”
宇文炯道:“我虽不如你奸猾,今日之败我不怨怪任何人,只怪我斗不过你。但是……”宇文炯目光如赤,紧紧的看着宇文烺,道:“但是我不是崔玢崔玟和周弼这种软骨头,想要让我臣服于你,让我束手就擒任你宰割,你想都不要想。”
他抬起持剑的那只手,另外一只手快速拔出剑。
宇文器伸手想要阻止,厉声道:“炯儿,不要……”
但结果却快不过剑在他手中的近在咫尺,宇文炯最后道:“就算我今日一败涂地,但我的命还是由我做主。”
澄亮的剑刃晃花了人的眼睛,只听得“哐”的一声,血光飞溅,利剑应声而落,宇文炯整个身体也倒了下来。
宇文烺一动不动,看着宇文炯倒下的身体,只有微垂的略显暗淡的眸光显露了他的一点情绪。
宇文炯躺在地上,脖子上汩汩流出的血液让他闻到了血腥味,但他却感觉不到疼。他听到旁边他的那位宁王叔叹息着在问“你这是何苦呢?”,还有他舅舅声音颤抖着唤他:“殿下……”
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努力的转过头,看着大殿最上面的地方。
那里坐着的是看着他的宇文烺,但宇文炯却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着他坐下那把仿佛散发着巨大魔力的龙椅。
那是他和母后一直想要并汲汲以求的位置,那也是母后一生的心愿……其实一开始,他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是母后一直跟他说,那本应该是他的东西,他听着听着就也相信了。
宇文炯深深的叹了口气,最终他还是令母后失望了,他没能完成她一生的心愿。
然后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世界开始寂静无声。
含元殿中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几乎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但这种可怕的寂静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人人都看着大殿中央的齐王宇文炯的尸体,看着那红得像火的血光,悄悄的握紧了手压制着身体的颤抖。
最后宇文烺微叹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对宁远侯和宇文器道:“这里交给你们处置,朕先回去。”说完抬起步子走了,身后依稀可以听见宁远侯等人的声音:“恭送皇上。”
宇文烺目视着前方,脸上冷肃,并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和得意,有的大约只是一些终于终结这一切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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