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高兴的实在是太早了。
能够看见和能够到达在很多时候都是毫无关系的,他们继续在密林里艰难地穿行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摆脱了黑色枝条与长草的纠缠,迎接他们是一片灰绿色的石头地,或许有人说,这里比起树林里又湿又滑,软绵绵的地面总要好走多了,不,事实与人们想象的恰恰相反——石块的缝隙被薄薄的植被覆盖,黄色与白色,只有指头大小的花随风摇曳,低矮的叶子是宝石绿色的,叶子与叶子之间的梗密集地相互连接在一起,就像人们拉起的手,交织成了一张危险的罗网——对于那些厚实笨拙的靴子来说。
那些矗立在草花之间的石块锐面就像是刀子或者野兽的牙齿,山间的风与充沛的降水不但没能让它们圆润起来,反而将它们打磨得更加锋利。
“走慢点,”团长喊道:“注意不要跌倒!”
“我宁愿走快点。”一个别西卜小队的队员抱怨道:“我正在榨干我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再有五分钟,我就会趴到在地上,就算是地面裂开,魔鬼跳出来我也不会动的。”
查理身上那只多余的背包已经被转移到了团长身上,指导老师给另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背起了背包,两个成年人身上都是两个包,一个放在背后,一个背在前面,别西卜和撒沙将队员们行李里比较重的那部分接了过来,更多的负重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当你背着六把煮牛奶的小锅和一口大铁锅的时候看起来是有点可笑。
至少宝儿.道格拉斯就在不断地嘲笑他们,从表面上看,道格拉斯小队的状态是最好的,他们没有频繁的流汗,脚步也不拖沓,甚至有点精神奕奕,一个孩子搓揉着手里的叶子。把它揉成一个团后直接吞服下去,好咧,他的血流又开始快速流动起来了。
这种草药,宝儿的叔叔奥西恩.道格拉斯医生也曾经用过。药草茶的原料。
石块地耗费了他们半个小时,紧接着,令第一次来这里的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石块地后面居然是块深黑色的沥青地面。
面积广阔的沥青地面,在它的中心点就是那座石灰色的,犹如一座小型中世纪城堡的修道院,如果有某架直升飞机上的人自上而下俯视地面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的黑森林蛋糕,石头地就像是蛋糕的纸托,沥青地面是融化的巧克力。而城堡就是点缀在蛋糕上那颗发霉的樱桃。、
太阳最后的光芒笼罩着它们。
“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铺设沥青地面?”别西卜奇怪地问,难道还会有人在这儿停车吗?
“据说十几年前修道院的院长听到了圣灵的呼召,”指导教师说。“他遵从了主的旨意。”
“也就是说,”宝儿.道格拉斯不客气地说:“十几年前,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儿睡在自己的床上时。圣灵冲着他的耳朵喊‘你要在你的修道院周围铺上沥青!’,而不是去修修那条窄得只能让唱片通过的所谓的路,”他随即补充道:“哦,我忘记了,我说的是侧着的唱片。”
“不仅仅是沥青,”指导教师说:“还有混凝土,有人怀疑修道院的地基出了问题。”
“好啦。”别西卜小队里的一个队员喊道:“有沥青地面给你走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或者你还想走走树林,还是石头地?”
道格拉斯向他投去淬满毒汁的一眼,凶狠得让人想在胸前画一个辟邪的标记。
“我觉得孩子们还是挺有点力气的,”指导老师对团长说,叹着气。
“往前走!”团长估计了一下距离:“只要再走上五分钟!”
沥青地面确实好走的多了,柔软。又踏实,踏上修道院坚硬的石头地面的时候他们几乎都要往后退了。
修道院的院长在门口迎接他们,正如道格拉斯所说,他是个老头儿,银色的头发。没有戴帽子,穿着一件圆领的黑色袍子,腰里系着象牙色的绳索,雪白的衬衫领子从袍子的圆领里翻出来,脚上是一双看起来有点旧,但肯定非常柔软的翻毛低帮鞋。
他先把童子军们带进了餐厅里,修道院的餐厅总是很大,因为修士们必须聚拢在一起用餐,现在不是修士们用餐的时间,餐厅里空无一人。
两个修士提着两个白铁壶,壶里装着冰凉的蜂蜜水,别西卜喝了一口,发觉里面加了盐。
“这里的蜂蜜啤酒才是最好的,”指导教师说:“可惜你们还不到能够合法摄入酒精的年龄。”
修士们招待他们喝了蜂蜜水,又拿来了肉干、奶酪和面包,吃饱了之后立刻有人忍不住打起盹儿来,“你们可以早点去睡,”团长说:“因为明天是修士日,你们将作为修士在这里度过一整天,这是非常难得的经验,祝愉快。”
“我觉得他说起话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别西卜说。
“你说的很对。”撒沙说:“你觉得他们会有淋浴的地方吗?”
“希望有,”别西卜嗅嗅自己的胳膊:“闻上去我已经坏了有三四天了。”
万幸他们不是在中世纪的修道院里,修士们有沐浴的地方,只是非常原始——那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浴室,也许是因为水从山壁中流出的关系,非常凉,而且只够容纳一个人站到下面冲洗。“能够洁净身体,也能够清醒头脑,”领着他们来这里的修士说:“即便冬天的时候也不会结冰或干涸。”他们喝的水,揉面团的水,洗衣服的水,也都是从这里来的。
团长原先是想要和孩子们一起睡在谷仓里,现在修道院里面只有七个人,连着院长一起,只养了几只羊,庞大的谷仓里空空荡荡(附近的人们有在谷仓里养牲畜的习惯)。但修道院院长坚持让他们睡进修士的房间:“既然明天他们也会睡在修士的房间里。”院长如是说。
于是指导教师去询问了一下孩子们的意见,谷仓里是可以使用睡袋的,但修士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与简薄的被褥,而且门也是不能锁的。
另外,他们的移动电话必须交给院长,因为修士们禁止使用电话与网络,“请注意了,孩子们,”院长和蔼地说道:“我并不是为你们保管电话,而是请你们自愿地将移动电话的所有权移交给我,两晚一天。所以说,你们的移动电话在这段时间里,是属于我的,任何人,在未能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拿走电话,那将不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是在犯窃盗的罪。”他指了指餐厅橱柜,橱柜的门斑斑驳驳的,没有锁,连个插销都没有:“不要担心,你们的团长和指导教师都会随身带着他们的电话,保证随时随地可以接通,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使用电话的事情可以找他们,我想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我们明早要什么时候醒?”查理说:“没有手机设定的闹钟,我怕我会醒不过来。”
“我们每天在三点四十五分起床,日程表就放在你们的床头。”院长说:“会有人来叫醒你们的。”
——一个修士在三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站在走廊里,准确地敲响了手里的小钟,钟声不费一点力气地穿透了单薄的木门和敦实的石头墙。
童子军们闭着眼睛跳起来,他们昨天睡得很早,但十几年的生物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过来的,房间里依然是黑洞洞的,他们摸索着穿好了衣服,到走廊里排队。
毛毛躁躁地一个跟着一个,他们轮流在一个废弃的马槽边用盐水漱了口,从一个水桶里撩水擦了脸,跟着修士们走进祈祷大厅。
四点钟的夜晚祷告,包括一首圣歌,圣诗,朗诵圣经。有多少孩子站着睡着了呢,不知道,不过不包括别西卜和撒沙,也许还要加上一个宝儿,在修士朗诵圣经的时候,他一次次地找机会踢着前面一个男孩的小腿,那个男孩是别西卜小队的。
撒沙看到了,他先是盯着宝儿,等宝儿察觉到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无声地念了一个单词,“佛格斯”,宝儿的额头立即反射性地疼痛了起来,他缩回了脚。
五点钟:他们终于能够坐下吃早饭了,早饭里没有蜂蜜水也没有奶酪和肉干,只有干巴巴的麦子面包和清水,还有两个修士不在餐厅,当有人怀疑性地质问时(不用说,还是宝儿.道格拉斯),院长告诉他,他们是做禁食祈祷去了。
五点半钟到六点四十五分:是晨祷的时间。包括圣诗,圣歌和祷告文。大概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是自由的,你可以阅读,也可以散步。
假如可以,孩子们更愿意回房间睡觉,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们想了个好办法,他们向修士们借书,然后捧着书坐在椅子上面打瞌睡。
结果只有一个孩子愿意出去散步,就是撒沙.霍普金斯。
阳光照亮了修道院小教堂的尖顶,以及从屋檐上伸出身体和脑袋的怪物,晨光笼罩着它们,像是贴着一层细沙般的金箔。
“那是滴水嘴。”
院长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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