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夏渐热,夏日的阳光犹如被一场暴雨清洗过一般,没有丝毫的杂质,直直从薄薄的浮云中散射出金色的光芒来,在外的人即便只穿了件薄薄的夏衫,可动辄间,依旧是涔涔的汗意,抬头间,明晃晃的阳光落了下来,几乎使得眼前一白晃晃,恍然间,便能看到远处微微流动的热气,仿佛波浪一般,热的让人几欲屏息。
“外面日头大,母亲早些回来,阿晚让锦书带了些酸梅子汤,母亲在路上便可与卫夫人多饮一些,也能去去这暑热。”
身穿十六幅绫裙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袁氏走出了正院,一旁的卫氏见此唇角微微勾笑,袁氏的眸中满是无奈,可嘴边却是浮起了一丝欣慰道:“好了,不过是去一趟悟真观,这还没出门,你便嘱托了一路,这模样,倒把我当成三岁孩童了。”
崔知晚闻言抬头看去,只见卫氏俨然有些笑话自己,当即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敛衽行了一礼,随即抬起头道:“那晌午阿晚便在母亲这儿等着您回来一同用饭。”
“好。”
眼见着袁氏含笑点头,一旁的卫氏唇角微微勾起,自然而然地走上来道:“越到一会儿子只怕越热,师母,咱们这就走罢。”
袁氏闻言点了点头,崔知晚这才亲近地扶着袁氏走至马车前,亲自扶着袁氏上了车,眼见着马车将行,车帘被缓缓掀开,袁氏温柔的摆了摆手道:“好了,快些回去吧,这日头大,可别中了暑气。”
站在台阶前的少女温顺的点了点头,便见着车帘落下,袁氏的车先一步而去,当卫氏的马车随后行至门前,只见卫氏也含笑点了点头,崔知晚见此也抿唇微笑,就那般安静地目送马车远去。
……
马车晃晃悠悠间,穿过了热闹的皇城,一路向出城的道路而去,越往京郊,喧闹声便越发被抛之脑后,随之代替的,便是道路两旁茂密而翠绿的树林。
当车马行到悟真观的山脚下,便能听到敲撞的钟声仿佛环绕着整座青山而下,余音袅袅,只远远间,便得到了心灵的洗涤。
袁氏与卫氏先后下了马车,刚站稳,卫氏便极为懂事的上前来扶住了袁氏的手臂,袁氏侧首含笑间拍了拍卫氏的手,二人这才拾阶而上,身后则亦步亦趋的跟随着陪侍的丫头。
耳边的鸟雀声婉转清脆,忽而响在这边,忽而又听得翅膀“扑棱——”一声响,便又响在了更近的地方,脚下的石阶隐隐生出了青苔,翠绿的落叶薄薄的铺洒在上面,轻轻踩下去,倒是软而舒服。
因着石阶两旁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树林,因而即便此时日头渐毒,可真正透过树叶落下来的斑驳光影,也早已没了最初的热意,反倒是一阵一阵的微风从山谷中徐徐吹来,令人更加神清气爽。
眼见着“悟真观”三个字豁然眼前,已然有几分喘息的袁氏总算是站定了身子,卫氏体贴地替袁氏顺了顺背,二人这才提步而入。
即便是这般暑热之时,来到悟真观的信男信女仍旧不少,人影穿梭间,袁氏与卫氏进入了大殿,随着道人轻敲引磬,清灵的震颤之声随着殿内的香火气息微微盘旋,绕着殿中的檐柱而上,一点一点的消散,袁氏虔诚地理裙下跪,敬畏地将头抵地,行下三礼后,双手微微合十,阖上眼来,嘴唇翕合间,默然说着什么,看起来分外宁静。
而此时的卫氏默然立在那儿,看似无常,却早已是心乱如麻,明明是此刻已入了六月,可她掩在袖笼下的手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只能紧张而故作镇定的绞着,努力让自己不起一丝异样。
如今的她不知道将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但隐隐的预感告诉她,必是于袁氏不利之事,微微抬眸间,看着一脸平静的袁氏,她的心中仍旧还盘桓着几分复杂之情,正因为袁氏对她的信任,崔文程对郑文的器重,让她根本无法正面去迎接袁氏那一如既往慈爱的目光。
可她却依然要佯装无事,不敢让袁氏察觉出丝毫的不妥来,此刻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响着息德那夜的话,她很清楚,自己的命,自己一家的命都是洛王殿下救来的。
而她得以嫁给如今的郑文,更是因为洛王的恩赐。
即便,她的夫君自始至终也不知,自己的枕边人是洛王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细作罢了。
“阿央?阿央?”
陡然的呼唤声让思绪渐远的卫氏微微一震,当她恍然转过头,却是看到了袁氏略带担忧的眸子。
“你这是怎么了,唤了你几声也不见应?”
说话间,袁氏伸手用丝帕替卫氏擦了擦额际,哪知卫氏一时未回过神来,不由朝后退了两步。
袁氏见此手上一僵,随即更为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一头的汗。”
卫氏闻言不由抬手轻抚额际,低眸间,这才看到掌心已是浸着密集的汗意,僵滞间,只得强自镇定的抬头虚弱道:“许是中了暑气,这会子只觉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袁氏闻声上前抬手自然地用手背贴上卫氏的额头,温热的手陡然触及到卫氏冰凉的额头,只这一瞬,卫氏心中微微一暖,却是觉得心重更添了几分痛苦与斗争。
“你额头怎的这般凉?莫不是发热了?”
袁氏也有几分惊讶,当即上前扶住了卫氏道:“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也不知早些说,这如何得行,还是去观中的客房歇息歇息,我这便叫丫头去山下寻大夫来。”
“不用了。”
卫氏闻言眸中微微一震,随即缓缓抬起头来,有些疲惫的覆下眼眸,语中颇为无力道:“这里在城郊,只怕寻不着大夫,若是耽误了行程,天色晚了,回去只怕不安全。”
袁氏听卫氏如此说也觉得对,这悟真观离京城尚还有一些路程,这般树林中想要寻个大夫只怕的确是难,再加之她们两个都是妇人家,若是耽搁着天晚了再回城,只怕反而不好。
察觉到袁氏正在思索间,一旁的卫氏嘴唇翕合间,带着几分虚弱道:“师母不必担心,待到一会儿子回城再寻大夫,只需睡一觉想必便好了,没什么大碍。”
听到卫氏如此说,袁氏担心地看了过去,略微踌躇了片刻,终究道:“既然如此,你便稍等片刻,我替你许了愿,咱们便朝回去吧,你这般,总要早些休息才是。”
眼见着卫氏半倚着丫头微微点头,袁氏也不再耽搁,当即转而走过去,跪在蒲团之上,替卫氏向天尊金像叩了三首,默然许起愿来。
卫氏看似乏力地将要站不住般,一双眸子却是未曾离开过袁氏的身上,定定然间,卫氏终究微微阖眸,脸上不易察觉地拂过一丝愧疚,而下一瞬,再睁开眼来,眸底却是一片沉然,隐隐透露着从未有过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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