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与市委书记欧阳强完全不同的声音。

此时的孙文哲，在李家涛这样的基层领导干部面前，并不回避与市委书记欧阳强意见相左。

不过，李家涛还真没有太把孙文哲的话当做一回事情，尽管口头上唯唯诺诺。李家涛当然是选择听市委书记欧阳强的，毕竟，现在的雁都市是欧阳强的天下。

这就好比吃肉，市委书记欧阳强是送道嘴边的肉，市长孙文哲是锅里的肉，两块如果同时吃，即使勉强吞下也会卡住喉咙，只能先吃到嘴地肉，眼睛看着锅里的肉。如果先吃锅里的肉，到嘴的肉就会飞了，那样锅里的肉也吃不到嘴。

县委书记陆涛还没有回来，县委一号车也处于休闲状态。李家涛毫不犹豫地使用上了这种特权，第二天上午就打电话给司机孙前门，让他开县委一号车送自己去金鑫乡！

如果说县委书记是一个县的土皇帝，那书记专车就相当于老虎屁股，有人要摸老虎屁股，司机孙前门自然不会答应。

不过，尽管李家涛已经不是县委书记陆涛的专职秘书，司机孙前门却很吃李家涛那一套。正是李家涛给陆涛当秘书的那一段时间内，帮助孙前门分到一套家属房，在孙前门眼中，李家涛就是他全家的恩人。

恩人发话了，孙前门自然照办。在上次陆涛被歹徒袭击的案件当中，孙前门受伤不轻，治疗了一个多星期才出院。不过，所有的医疗费用都是公家报销，住院一个星期下来，孙前门不但没有花一分钱，还有一千多元的营养费之类的补助入账！

人们习惯要求官员轻车从简，这是因为舆论者只知道看热闹，并不清楚官场门道。官场上形式主义如同女人的衣着，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官场不讲形式，那就意味着权力失去了一件华丽的外衣。封建开国皇帝秦始皇浩浩荡荡隆重出游，引发了两个人对皇帝威势的羡慕。

“大丈夫生当如此！”项羽说。

“彼可取而代之！”刘邦如是说。

刘邦登上皇帝之初，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军喝醉了酒，在朝堂之上挥舞宝剑乱砍，弄得刘邦很没有面子。于是，刘邦下决定请儒生们出面制定皇帝礼仪，重新树立皇帝的权威。

李家涛并不是非要使用小耒县县委书记的专车，只是现在形势实在太严峻了，小耒县科级干部们将被一锅端的传闻被传得沸沸扬扬。

在此危机关头，李家涛扯上书记专车这张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也是希望能够镇住流言！

这段时间，随着天然林事件的不断明朗，小耒县不断传出干部被双规乃至被逮捕的消息，让小耒县的科级干部们人心惶惶，惶恐不已！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随着木材行业的复苏，看到有利可图，小耒县绝大部分科级干部或亲自参与，或以入股分红等方式，参与木材经营。

小煤窑屡禁不止，矿难不断，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官员在后面充当保护伞。林业地区的乱砍滥伐，官员同样在后面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除了官员，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破政策红线。

金鑫乡的党委书记因为入股私营木材公司已经被停职检查，乡长也因为管理失职和入股木材公司分红而被停职检查，这也让金鑫乡的一干干部如坐针毡，惶恐不安！

政治本身就是最妥善的投资，哪一个私营企业主背后不是站着一个政治上的坚强靠山？

思想决定出路，思想决定前尘远大与否。志存高远，思想独到精深，自然能够举重若轻，把玩政治于股掌之间。

李家涛也是小耒县第一个上任时候没有县委组织部门干部送的乡党委书记，倒不是组织部门不重视李家涛，而是在这个时候，没有哪个组工干部愿意去趟金鑫镇那谭浑水！

这个时候，金鑫乡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在等待着李家涛这个一把手的到来。

金鑫乡办公室主任肖志坚急得在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走来走去，看到李家涛从县委一号车上下来，马上跑了过来，问：“书记，省纪委调查组的人都等急了。”

说着，肖志坚的眼神还老往车里飘，见车里没人，又低声问道：“陆书记专车送你，人没来？”

李家涛笑了笑，没有回答肖志坚的提问，只交待了一声：“招待好孙师傅。”

说着，李家涛就大步走进了办公楼。

烟雾弥漫的大礼堂里面还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见到李家涛进来，市纪委孙皓科长把李家涛介绍给省纪委调查组的组长黄祖国处长。

李家涛向黄祖国伸出手，黄祖国却没有起身，只是伸出手和李家涛敷衍姓质地轻轻一握，随即松开，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李家涛在黄祖国身边坐了下来，眼睛往四下扫了扫，对着几个陌生面孔微微一笑，点二来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李家涛给陆涛当了半年多的秘书，对乡镇干部们倒也基本上熟悉的差不多了，因此，只扫了一眼，李家涛就基本上弄清楚了哪几个人是省纪委调查组的人。

“开会吧。”黄祖国只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李家涛，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满脸严肃地说，“原定九点钟开始地会，现在差不多十点了，人也没到齐，这样的工作作风怎么能够不出问题？”

李家涛心里一紧，这个黄祖国还真是来者不善啊。不过，李家涛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黄祖国的开场白就充满了火药味：“大家都清楚，最近金鑫乡接二连三发生了乱砍滥伐天然林的事情，焦点访谈节目都对此进行曝光报道，此时惊动了中央，根据中央和省委指示精神，省纪委成立了调查组，对事件中违法的干部群众进行了严肃处理，省委的决心很大，该判刑的要判刑，该进行党纪处理的就要进行党纪处理，省纪委调查组就是要认真调查在天然林事件中违纪的干部情况，上报省委进行处理。在座的干部还有没有在天然林事件中违法违纪的？如果有，要立即向组织交待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在黄祖国和李家涛身上转来转去。

李家涛却只是拿出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党员最怕认真二字，本着对组织负责，对省纪委负责，在以后的两个月时间里，我们省纪委调查组的人将和金鑫乡的干部们同甘共苦，认真调查事件的每一个细节，走访每一个涉及事件干部群众，对涉及违纪的干部该处理的严肃处理，该移送司法机关的，坚决移送司法机关走法律程序。”黄祖国的声音很洪亮，震得天花板轰轰做响，也震得金鑫乡的干部们心脏怦怦直跳。

轮到李家涛说话，他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同志们，我来金鑫乡上任之前，市委欧阳书记专门找我谈话，并且强调了几个原则，我在这里传达一下。”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李家涛的开场白吸引了所有眼球，因为他把市委书记欧阳强给抬了出来。

顿了顿，李家涛接着说道：“调查事件要严肃，处理干部要谨慎。事件调查要与经济发展挂钩，问题要查清，经济要发展，不能因为出了问题就产生畏惧心理，经济上止步不前。要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促进单一的林业产业结构调整。”

毫无疑问，李家涛的话缓和了紧张气氛，得到二来与会者的一致鼓掌欢迎。

会议开的时间很短，不到一个小时就散会了。这种会议谁都不愿意开，可又不敢不来！

散会后，肖志坚就向李家涛请示：“书记，上哪家饭店接待调查组？”

在一般情况下，肖志坚这个乡政斧大管家，不请示也会把接待安排在离乡政斧不远处的福满多酒家。但在这个风浪关口，一向随机应变的万金油肖志坚也不敢冒这个险，主动向李家涛这个新任一把手请示，把主动权交给李家涛。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我吗？”李家涛的口气不是那么愉快，一把手威严十足。

肖志坚没想到以往陪同陆涛书记下来视察工作的时候总是一副笑脸的李家涛突然变得这么不好打交道，心头一紧张，额头上都冒汗了。

“那就在福满多酒家吧。”肖志坚只能试探着问了句，“是吃野味还是吃河鱼好呢？”

李家涛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上什么酒家啊，你开会的时候有没有认真听？黄祖国处长说了，要和我们同甘共苦，难道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肖志坚愣了愣，还以为李家涛是被气晕了，讪笑着说：“一起吃食堂？这样不好吧，王县长反复交代过，要我们好好招待调查组。”

李家涛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林业是我们的命根，现在林业断了，我们金鑫乡就断炊了，有饭吃已经很不错了。金鑫乡的干部几十年都吃过来了，上级来的干部吃几顿就不成吗？就这样安排吧。”

说完，李家涛看也不看肖志坚一眼，大步走开了。

李家涛这话一出口，就算脑子再傻，也足够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了，更何况，肖志坚还是金鑫乡出了名的万金油？

到了中午吃饭，饭桌上就摆着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一碗水豆腐，一碗红萝卜，一碗白菜汤。菜里看不见什么油水，白菜汤里甚至捞不起几根白菜！

至于酒，那是肯定没有的，工作餐嘛。

“黄处长，乡下条件艰苦，没有什么可招待的，还请多多包涵。”李家涛呵呵笑着说，显得很是真诚，“粗茶淡饭待嘉宾，您别客气，多吃碗饭。”

“我们辛苦也只是一段时间，你们长时间在基层，比我们辛苦。”黄祖国一看桌子上面的饭菜，心里就直骂娘，嘴上却说着，“我们调查组给金鑫乡添麻烦了。”

过犹不及，李家涛深知这个道理，就小小地奉迎了一句：“要是上级领导都能像黄处长这样能够理解基层的辛苦就好了，基层的干部就有盼头了。”

李家涛这么一说，是吧上级机关的领导必做菩萨的意思，见庙就烧香，见菩萨就磕头，诚之所至，金石为开。

黄祖国是纪委干部，不管人事，听了这话，心里也舒畅了很多，就客气着说：“李书记这么年轻有为，进县级班子是迟早的事情。”

李家涛就呵呵笑了起来：“那要看天开眼哪。进县市得靠关系，一没背景二没后天，在一个穷乡镇又没有金钱铺路，我们属于被遗忘的角落。”

李家涛这也是半开玩笑，用玩笑的口吻变相唱穷，为自己对调查组的冷淡找理由。

“我们这些乡下干部能有一碗饭吃就是老天恩赐了，我们金鑫乡是林业财政，都靠木材吃饭。现在树不准砍了，我们金鑫乡也像失去土地的农民，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哪。”

黄祖国皱了皱眉头，却是不接话。

李家涛又笑着说：“县委县政斧下决心进行产业结构调整，我们金鑫乡只能以茶叶和天麻为主，调整要有一个过程，不能马上产生效益，上级如果不给予必要的经费补助，我们只能饿着肚子搞调整了。”

黄祖国这才点了点头：“整个楚南省都面临着这种情况，特别是偏远山区。”

李家涛马上高兴起来：“黄处长能够理解就好，乡下穷，招待不周请您海涵。我向县里争取了一点经费，钱一到我们就改善伙食，不然太对不起上级领导了。”

“这样好，能和金鑫乡的干部们同甘共苦。”黄祖国在机关混了多年，早就修炼到家的人，说这话的时候不露声色，看不出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嘴上的客气话。

一顿饭，吃的省纪委调查组的成员们没有半点脾气，算是勉强填饱了胃，得罪了舌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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