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强站起来伸过了手，淡淡地看了王志远一眼：“有事吗？”

王志远略显尴尬，颤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书记您。”

“哦。”欧阳强指了指沙发，“坐吧。”

王志远刚刚落座，欧阳夫人就端了杯茶过来，赶紧又站起来伸手接过：“谢谢嫂子。”

这个时候，雁都新闻刚刚结束，欧阳强这才回过头来，很是温和地说：“王主任，在县府办工作还顺利吧。”

“有您和市委的英明指导，县府办一切工作都很顺利。”王志远赶紧回答。

欧阳强正想再说点什么，欧阳夫人在里屋叫了一声：“欧阳，儿子来电话了，你过来接下。”

“你看会电视吧。”欧阳强就笑了笑，起身去了里屋。

王志远赶紧跟着站起身，连声道：“好，好，好！”

王志远早就听说欧阳强的儿子是个人才，在华清大学读书。看着欧阳强进了里屋，王志远才松了一口气，趁机把客厅给打量了一遍。

不了解情况的人，根本看不出这是雁都市市委书记的家。家里的摆设很普通，也很陈旧，唯一能够显示主人品位的，只有客厅墙上的那副字，字写的很有气势，龙凤凤舞，气吞山河，却不失稳健与厚重，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

再看落款，居然是国内当红的一位书法名家。书法的内容是杨慎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礁江渚上，观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看着这样的字，仿佛让人想起了《三国演义》中滚滚东逝的长江水，波澜壮阔，顿感豪情满怀，气象万千。

王志远正看得出神，接完电话的欧阳强来到了客厅，笑着说：“这书法漂亮吧。“王志远马上回过神来，连声道：“好字，真是好字。”

“坐吧。”欧阳强笑了笑，“这是我儿子在京城给我搞过来的，我恨喜欢这幅字，也喜欢这些话。”

王志远坐下来说：“听说书记教子有方，儿子是个人才，考进了华清大学，真是让人羡慕。”

“能考进名牌大学，只能说明他理论知识不错，但一个人真正的能力怎么样，光凭书本知识是远远不够的，还得靠实践。”欧阳强说着说着，又转移了话题，“志远啊，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王志远一听就马上明白过来，书记这是在向他下逐客令，他要么就把来意说出来，要么就马上告辞。王志远原来打算送了礼就走人，都是明白人，无需把话说透。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既然来了，就当面说清楚也无妨，便很是恭谨地说：“小耒县的陆涛书记很快就要调走了，希望书记能够考虑一下，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为小耒县的父老乡亲出些力？”

欧阳强沉吟了一会，才斟酌着说道：“志远啊，你是从小耒县出来的，有这样的要求也是正常的，至于人事怎么安排，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地，还要综合各方面的意见，集体讨论决定。”

王志远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说：“是的，是的。”心里却是冰凉冰凉的，完了，欧阳强不肯定，也不否定，看来希望不大了。

头点完，王志远的心情也很快低落了下来。

“无论怎么安排，你都要想得通，好好干。”欧阳强瞥了王志远一眼，语气仍然是淡淡的，无喜无悲，“说到底，我们的权力不是哪一个人给的，是党和人民给的。无论权力大小，都要对得起党和人民。”

王志远一听欧阳强满口讲起了官话，就知道彻底没戏了，他也该告辞了，但他还是假装孙子一样频频点着头，嘴里说着是是是。

等欧阳强说完，王志远才颇为艰难地说道：“谢谢书记的教导，我一定正确对待，服从组织安排。不早了，书记您早些休息吧。”

说着，王志远起身往外走。

欧阳强嘴上说着好好好，却也是起身相送。

来到门口，欧阳强盯着王志远提来的袋子说：“志远，这是什么？”

“知道书记您喜欢抽烟，给书记带了条烟。”王志远就笑着说。

“以后来就别带东西了，你带来了，我不收，你面子上过不去。收了，我又觉得难为情，下不为例。”

“好好好，下不为例。”王志远说着打开二来门，“书记您请留步。”

“好的，不远送了。”欧阳强说着就把门给关上了。

王志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知道，欧阳强一定会看看他送的什么烟，如果他发现袋子里还有30万元的人民币，会不会改变他的初衷，会不会倾向于自己？

这样一想，王志远仿佛看到了一缕阳光，慢慢地感觉到了明天的辉煌。

下得楼来，没走几步，王志远就看到他的小车开了过来。

王志远觉得自己刚才像个孙子，现在又变成了大爷，这种角色的转换立马让他找到了心理平衡，也找到了原有的自尊。

官场中就是这样，今天你拍别人的马屁，是为了明天有更多的人拍你的马屁。

今天你装孙子，是为了明天在更多的孙子面前装大爷。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把别人对你拍过的马屁拿过来，还给了权力比你大的人而已，你并没有失去什么。

纵观中国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大臣们见了皇帝，一个个唯唯诺诺。下朝后其他人见他，又一个个唯唯诺诺。那些对他唯唯诺诺的人，见到比自己权力小的人，又成了大爷，别人又向他唯唯诺诺！

权力永远是一座金字塔，塔尖上只能站一个人！

一连几天，王志远的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想放松也放松不下来。钱送出后，他一直没有得到市委书记欧阳强任何的信息和暗示，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按照常规来说，只要对方收了钱，他就一定会办事的。要是不给你办事，他就会找个理由把钱退回来。

当然，也有超出常规的例外，他没有办成事，也不给你退钱，你不问她，假装糊涂。你要问他，他就说以后有有机会再办。

还有一个例外，他不声不响收了你的钱，然后转手再交给纪委，他成了反腐英雄，你却成了过街老鼠。不过，这样的人也极少，因为他一旦这样做了，一定会遭到别人的耻笑，因为他破坏了官场的潜规则，人们不说他是作秀，也会说他是二百五。

像欧阳强这样有地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不按照常规办事的人。所以，王志远倒也不怕欧阳强收了钱布办事，也不怕他拿了钱把自己当成反面教材放到会上晒，他最怕的就是欧阳强把袋子里的东西真的当成了烟，放进了储藏室！

要真是这样，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志远举得，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真的出了偏差，失去的不只是钱，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晚上，王志远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老公，你在想什么？”吴月红伸过手来，轻轻地抚摸了他一下。

王志远突然有一种倾诉欲望，就把他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妻子。

吴月红马上警觉了起来：“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他，提示一下吧，不要让他真的当成香烟转手送给了别人。”

王志远叹了一口气：“再等等看吧，过几天要是还没有消息，说明他真的不知道里面装着现金，到时候提醒他也不迟。”

吴月红就纳闷了：“是不是他嫌我们送的太少了，才故意不表态？想等着看看其他人送的多不多？如果他们没有我们的多，他就答应你，如果他们比我们多，他就推给我们，答应人家？”

王志远觉得妻子说的有些道理，如果欧阳强真的拿小耒县县委书记的位子待价而沽，那肯定是看谁送得多才会给谁。要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王志远马上坐了起来，点燃一支香烟，闷声道。

“那我们怎么办？”吴月红就没有主意了。

“万一不行，就再送他20万，就算是买，我们也要买到小耒县县委书记这个位子。”王志远咬了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我当了县委书记，不愁收不回来。”

吴月红也颇为认同：“将心比心，他就是想送礼，表面上也得装作一本正经。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去送礼，他能把你轰出来？”

王志远也有些意动。有时候，收礼并不仅仅意味着财富的积累，而成了别人对自己尊重与敬重程度的衡量。古时如此，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样想了想，王志远的底气越来越足了，就说：“好，明天晚上再送他20万，让他不为我所动也要为钱所动！”

王志远这也是在替他自己打气，他自己心理也清楚，真到了又去送礼的时候，那时候比第一次送礼要更加紧张，也更加尴尬！

很少有人送礼分两次送的。一来显得诚意不够，人不干脆。二来双方都会显得尴尬，场面比初次送礼要麻烦很多，收礼者也会多很多顾虑。第一次收礼可以推说不知道，第二次收礼用一个不知道是肯定推脱不了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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