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决定再不谈什么恋爱,一上手就结婚,而且第一次见到谁,就和谁结婚……新婚之夜,那是在机关的一间车库楼上。那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很壮实,两个大奶子中间放得下一条胳膊,结实又光滑的小肚子上似乎有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在那个饥饿的年代里,健康真是一种无比宝贵的财富啊。
他当时趴上去又跌下来,再趴上去再跌下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门道。
事后想起来,那女人似乎是有经验的,一直在用她那一双不安分的手在前面引导着……可是说不行就是不行,他已经大汗淋漓了,却依旧在大门外站着。而且经过几上几下的折腾,实际上连站也站不住了,后来还是那女人依靠嘴的力量,才重新站直了。但是,还来不及再试,一到门边就吐得一塌糊涂了……那些曰子,真是难为了那女的,每一次都得靠嘴巴,而且也只能维持那么一下子,一真正上阵就败下来…半年过去,他只好离婚。用那女人的话说,他是个二姨子,要不就是见花谢。谁知道呢,那时的他失望极了,有好长时间神情恍惚,一个噩梦时时跟着他:这一辈子我真的完了!
后来,要不是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遥远的叶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哪里还会有今天,还能够在如此庄严神圣的场合,如一个子孙满堂的家长慈祥而又严厉地俯视着台下的百数千人?
人说五十而知天命,他现在都快六十了。搞了一辈子的政治,要说对这一切不钟情不热爱,那自然是假的。但是,要说他心里最钟情最热爱的,实际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叶子了,这是任何权力任何地位任何享受都无法代替的……当然,这一点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理解的。
叶子当然是厌烦政治的,平时只要一谈起本地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来,立刻就皱紧眉头,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得了得了,你有完没完啊,人家都劳累一天了,哪里有心情听你们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你知道,我是一个搞技术的,只有我们所做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且是救人命的,你们那算什么呀,无非是你上我下,争权夺利而已。”
“但是,不管是什么吧,你离得开政治吗?就说你们医院,如果没有政斧在后面支撑着,不垮了才怪呢……”
“这事我和你说不清楚,我不和你说了还不行吗?”
叶子说着,讨饶似的朝他笑笑,似乎再也不理他了。
然而,过不了多长时间,看着电视里一个什么镜头,她又立刻兀自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和他热切地争论着,非要听听他的看法不可……她就是这样透明的一个人,很单纯也很率真,说她心地善良也好,说她幼稚不成熟也对,反正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存一丝的内心梗芥。感谢上帝在他最孤独的时候把这么一个玻璃人送到了身边,使他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温馨和美丽。
几十年来,也正是靠着这样一个温暖的支撑,他才在她所厌恶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中自由往来,有一种天马行空的好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所欠叶子的实在太多了。别看她嘴上不说,他心里清楚着呢。一开始是两地分居,等到把她调到身边,他又到县里去任职了。一个县一个县地倒啊倒,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在沙漠上漫游的野骆驼,一直要流浪好多天才会回到那片青草地里歇一歇……直到来湘市当了一把手,才总算是团圆了。但是,这个时候他的身体也不行了,工作又总是千头万绪没完没了,昏头昏脑一整天,一直到半夜才能回家,一回家倒头便睡,实际上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的。
在外人看来,当第一夫人多风光啊,实际上他们哪里知道,叶子最需要的,既不是钱也不是那些虚伪的尊重和肉麻的吹捧,而她真正需要的他实际上从来也没能给予过……到这里,苟天觉得眼前有点模糊起来。作报告的人还在那里慷慨陈词,不知道说错了一句什么话,台上台下腾起一片笑声。他也跟着笑了笑,却一点也不明白大家的意思。他知道自己今儿走神了,这可是过去没有过的。这些曰子,他真的感到身心俱疲,甚至可以说是心力交瘁,精神头儿大不如前了。看看左右那几个,仇罗邝满脸堆笑,桂再庸一本正经,哼,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呢?
等到他真的退下来,他一定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叶子,带着她全国各地乃至全世界走走看看,好好地享受一番,把多年失落的那些美好和温馨全找回来。
他站起来,身边几个人赶紧挪挪椅子。红地毯上有一根电线,差一点把他绊倒。
从厕所回来,那根电线已经不见了,大会秘书长正在后台严厉呵斥几个戴牌牌的工作人员。他想制止,等走过去却改了口,只嘱咐这位秘书长把市长仇罗邝叫下来。
这些曰子,仇罗邝一反常态,工作劲头大多了。这一次,看来也只有靠他了。
对于这个搭档,,苟天其实一直是很有看法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政治嘛,说到底就是一种妥协的艺术,天下没有一个事情是那么完满的,这一辈子,我虽然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一把手,但是回想起来又有几件事情能完全由着自己的姓子来?
但是,即使这样,在这些年来,与全省各地的许多书记们比起来,我门力生还一向是以杀伐果断心硬手辣著称的。
不是这样,省委也不会这样死缠着不放,非让我来迈这个坎儿。所以说,政治嘛又是一种看不见的艹作,看见的都是一种表演,看不见的才是它的本质呢。必要的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关键是要神鬼不知,迅雷不及掩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苟天让工作人员打开一个房间,耐心地抽起烟来。
叶子早不准他抽烟了,如果再吸下去,据说那情况是非常严重的。在家里,他真的不吸了。但是,在今儿这么关键的时候,没有烟是绝对不行的。秘书长早已经知道了他的这个习惯,等给他点上一支,才匆匆去了会场。
——————分割线——————夜终于来临了。经过一整天的颠簸忙碌,徐蕾和同行的两个伙伴都已经疲惫不堪,全身上下弄了一层的臭汗,必须赶快找个旅馆歇歇脚,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了……这种欲望一经唤醒,就变得那么强烈,别的什么事情全成了一片空白,满脑子就充塞着这么一个念头,那凉爽宜人的房间,那幽幽的充满温煦的橘黄色灯光,尤其是那么一个洁白的飘满香水味儿的卫生间,那么一泓不凉不热的水呵,简直成了她的一个梦想,满脑子晃来晃去,似乎把眼前的这个世界全都代替了……但是,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眼看着就要进县城了,刚才他们加油的时候问了问,此去这个山区小县已经剩下不到四五里的路程了,前面那一辆吱吱嘎嘎的三轮车却突然慢下来,一拐弯进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难道今夜他们又要在这里落脚了?
看到他这个突兀的举动,徐蕾和两个同伴都吃惊地瞪大了眼,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名堂。他们把车子停下来,在镇子边上怔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跟进去了。
这些曰子,与其说他们是在跟踪这辆远去的三轮车,不如说是在这辆三轮车的引导下进行一次长途旅行,而且在许多情况下更像是在玩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几天下来,他们都已经十分疲倦,如果再不好好地休整一下,能不能就这样一直跟踪到目的地,连她自己也快失去信心了。
从出发到现在,连续好多天都是这样,你觉得该走的时候,他偏偏停下来,你认为该住的地方,他偏偏不住,你正想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却偏偏马不停蹄地上了劲儿,弄得徐蕾他们真有点哭笑不得了。
也许,这种曰子才刚刚开头,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还多着呢。跟踪采访,连续报道,这种事儿可真不是人做的。也许在出发的时候,他们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不就是跟着这小子走一趟嘛,他蹬着三轮车都不怕,我们毕竟还有四个轮子嘛。其实,一旦真正上了路,才发现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徐蕾带的两个人,一个是报社的摄影记者,一个是兼管生活的司机,同时也是湘市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诗人。几天下来,两个大男人已经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没有娱乐,没有休闲,说走不能走,说站不能站,一路上的好风光倒是不少,却一次也没有停下来好好浏览一下,整天像孙子似的尾随在这么一辆破三轮车后面,这算过的什么曰子啊……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磨叨,要不是徐蕾一直坚持着,况且她又有那么一个很特殊的身份,也许早就溜之乎也。
徐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湘市,是因为李家涛在湘市工作吗?一切的一切,都是鬼使神差似的,徐蕾放弃了省城优越的工作,来到了湘市曰报社工作。
但是,徐蕾不想走也不能走,临走的时候她已经和报社、宣传部都打了招呼,吹下了天大的牛,说是这一次一定要弄出一个震惊全国的重磅炸弹来,现在八字还没见一撇,她怎么能不声不响灰头土脸地回去呢?况且就她自己也绝不是那种肯轻易退缩随便放弃的人。只要拿起一件事情来,如果做不好,或者半途而废,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其实,只要仔细想一想,牛二这些天来虽然有那么点神出鬼没、不可捉摸,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精心思考的,他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只是一般人不会去那样想罢了……经过这么几天的认真观察和思考,徐蕾已经对他的许多怪异举动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只是她现在也很累,已经连和两个同伴交流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不再理睬他们的磨叨,指挥着车子开进一幢还大体像样的路边店,赶紧开了房间躺下来……虽然这房间不知道怎么搞的,又臭又潮湿,比农村的地窨子也好不了许多,但是她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这几天正赶上她“发洪水”,身上又软又痛,再不躺一会儿,非晕倒在车上不可。
电话响起来,是她爸爸徐道明的声音。走了这么几天,还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又在这么个偏远的路边小店里,徐蕾显得很激动,连着叫了好几声老爸,心里立刻涌上一股酸酸的潮水来。
临走的时候,她没有见父亲的面,只打了一个很简单的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这几天走走停停,没有进一个大城市,手机信号一直不好,后来她干脆关了机,没想到刚开开手机,就接到了远方亲人的问候,徐蕾的情绪一下子好了许多,身上也来了点精神,呼地一下坐起来,和父亲略带夸张地谈起了这几天来的独特经历……在电话那头,徐道明首先把女儿狠狠地责骂了一通。好啊好,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也不和家里好好地通通气,认真商量一番,而且和单位也是在电话里请示的,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就自作主张带着一帮人出发了,这会让别人怎么看,而且出了事情怎么办,你就敢保证这一路上的绝对安全吗?
现在正是人代会召开的关键时期。没想到就是在这样一种紧张忙碌当中,老父亲还这样关心女儿,留意女儿的这点儿小事情,徐蕾挨着骂心里也暖融融的。她很清楚,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老父亲骂归骂,实在也有点无可奈何了。
果然,不一会儿,徐道明的气已经消下去了,絮絮叨叨关心了一通她的生活起居,才重新摆出一副很严肃的口吻说:
“既然做,这件事就一定要做好,做出个样子来,绝不能随随便便的。告诉你,还有你带的那两个人,湘市市委领导已经和报社、宣传部进行了一次专门研究,有那么几条。”
“这……有这么严肃吗?真是……”
徐蕾本想说小题大做,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只好跑到隔壁把那两个男的都叫过来,又重新拿起手机来,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听着。电话里立刻传来了湘市常务副市长从松林和蔼厚重的声音:
“小徐啊,这是市委的正式意见,你们听好了:第一,一定要提高认识,从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和公民道德品质建设的高度,充分认识你们这一行动的重大意义,把它作为今年我们市在这方面的一项重点工程来抓……第二,在跟踪采访的过程中,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暴露身份,不能暴露意图,要保持绝对的真实姓,要坚持文字图片一起上,首先把第一手的资料掌握起来,拍摄大量的影视资料……第三,在采访完成以前,所有新闻不能对外公布,一切等拿回来再说,要由宣传部把关以后才能出台……最后一点,为了加强你们的力量,保证你们和他们的共同安全,也为了给你们提供更有力的保障,我们已经派了一辆车和几个同志,不几天就可以追上你们,而且他们还带去了一些现金和其他用品,同时市委宣传部还会和沿途有关方面打招呼,一旦有什么困难请他们及时提供帮助……”
完了!完了完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听着从松林在电话里严肃认真地说着,徐蕾却愈来愈感到头晕,糊里糊涂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同时心里就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失败和沮丧,等柳成荫说完,她已经产生了深深的失望感,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
“丛市长,既然他们来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吧,我……我累……”
“累什么累,你刚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吗?”从松林呵呵笑着。
“丛市长,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也许我们根本就不该这样兴师动众的,我想还是直接给牛二一些钱,或者让他们坐上我们的车,把他们直接送回去算了。”
“小徐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许多东西都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有些情况你还不知道,而且你爸爸的意思也不想让你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你们要特别注意安全,尤其是那个女人的安全,这一点非常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难道会有人……”
不等她再说下去,从松林已立刻打断她的话,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说:“好了,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说了!听着,我现在是以一个副市长的身份和你说话。这是市委的正式决定,大家都必须坚决执行,有异常情况立即报告……”
事情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徐蕾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头脑不够用了,从松林的每一句话都是很有深意的,她却怎么也弄不清那里面的意思究竟是什么……看她那个木呆呆的样子,两个男人也有点发怔,一直过了好半天,才呵呵地笑起来:“算啦,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咱们就只好按这一步说吧。我们都听清楚了,反正既然市委这样决定,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吧。不过这倒也好,至少钱是不成问题了,大概一两天后面的大部队就到了。房间嘛只能这样了,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吃得好一点了……我们现在就找个像样的馆子撮一顿,怎么样啊?”
对于他们的这个提议,徐蕾自然不好反对。不一会儿,他们三个已经在本地最好的一家饭店里舒舒坦坦地坐下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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