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门鸟市,也是南顶村鸟市,临着一条没有臭味的河沟,巴掌大点儿的地方。这里不仅卖鱼卖鸟,摆地摊的古玩商贩也不在少数,还有卖烟叶儿的,卖手机的。不过规模上讲,却不是很正规,零零散散的商户野摊,有点农村小集市的味道。走在这条丰台区比较冷门与偏僻的小市场上,我捏住鼻子将鸟屎味儿拒绝在外,心有不在焉。
黄瓜的抱怨声忽而传了来:“妍妍你个女流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居然也不放过?”
橘子也非常不满,捂着鼻子和嘴巴道:“女流氓是饥不择食了。”
蒋妍不屑地瞟了她们一眸子,把棒棒糖从嘴里吐出来,“什么鸟不拉屎啊?你看看路边上,鸟屎还少吗?一看你俩就一外行,知道潘家园周六周曰大集时大家为啥早上五点就抢着往里跑吗?图的便是个新鲜货,那些让人淘烂了的玩意儿,哪儿还有机会留给你捡漏呀?同样的道理,大红门鸟事摊儿少人少?那才更应该来呢!土老帽,以后出去别说认识我哦,咱丢不起那人。”
伴随着几个女孩儿的打打闹闹声,我们一行人分开几路,各自寻找着宝贝。
我是跟大贾小贾一道的,我们仨蹲在一个卖蝈蝈葫芦的摊儿前,东翻一下西瞅一眼。蒋妍、橘子和黄瓜一拨,她仨跑去了最顶头一家卖玉石的摊子,沈子安和郝叔叔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看着漆器。
“唉哟,我就说眼熟嘛,郝老师,您也来了?”
“哦,是小许啊。”
“哈哈,您是大忙人,见一次可不容易,今儿个您可得好好指点我一下,我刚淘换了副字画,您帮着掌掌眼?”
“行,我先看看。”
回头看了下,我不禁奇怪道:“郝叔叔在圈子里很有名吗?我怎么没跟电视里见过?”
大贾轻放下那件花梨口葫芦,呵呵一笑:“虽比不上晏婉如,但也算可以吧,据说,郝叔叔是沈子安父亲公司专家里年薪最高的人,而且公司收东西时,超过一定金额的贵重古玩藏品,规定必须得经过郝叔叔过目才行,嗯,他也认识妍妍的父亲,好像关系都不错。”其实跟其他行业相比,文物收藏的圈子并不是很大,只不过我一直是个圈外人,没有真正迈过那个门槛,所以对圈内的一些人、一些事都不是很清楚。
不多久,逛完市场的我们集合到了一起,除了沈子安有收获外,其他人手里均空空如也。沈子安买的似乎是一对儿凤凰纹花板,古铜色,手掌大小,板面镂空着两只雕刻精美的凤凰,平放到一起的话,一只头朝右,一只头朝左。然后,沈子安竟率先一个问了我:“顾靖,你觉得怎么样?”我估计他是记了我在门头沟抢了他清晚期家具的仇。
我苦笑:“实话实说,我不太懂,看不大出来。”
沈子安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蒋妍眼珠子在我俩身上转了几圈:“……看着不错呀,多少钱买的?”
“三百整。”
“呵,还真弄了件好玩意儿。”郝叔叔从远处走了过来,“嗯,三百挺值,算捡了个小漏吧。”
黄瓜一声惊呼:“啊?能卖几十万吗?”
蒋妍哑然失笑:“能卖一千二就不错了。”
“才一千二?”橘子直撇嘴。
沈子安哭笑不得:“天底下哪那么多大漏能让我碰见?千八百块的小漏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时,身旁杀来几嗓子吆喝,好像是个刚来的摊主,她一边喊,一边往地上摆着古玩。
我本来没在意,但余光冷不丁瞥了一眼后,却再也收不回来了。
摊主身前的毯子上铺了很多瓶瓶罐罐的物品,鼻烟壶,化妆盒等。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件最大的瓷器!
眼熟!太眼熟了!
是磁州窑!
是与一个月后出现在燕京古玩城里那件一模一样的磁州窑!
我心头骤然一热,莫非古玩城的磁州窑便是间接自大红门鸟市流入过去的?
距离不近,我尚不敢断言,平定了一下呼吸节奏,尽量让自己保持平缓的步伐,一步步朝那个摊位移动过去。谁知还未等我迈出五步,郝叔叔的吸气声便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咝!磁州窑梅瓶!”他声音极小,只有附近的我们才可听到。我错愕地回头一看,只瞧得郝叔叔眼中略有丝激动的色彩:“错不了,一眼货,绝对是正儿八经的磁州窑口,子安,快去买下来,晚了就没机会了。”
话音一落,蒋妍橘子等人的表情也都变了,磁州窑?那可是民窑里的精品啊!虽说小盘小碗比较常见,不值什么钱,但对面那个明显是支梅瓶大罐,存世量稀少,价格不言而喻!
没等我说什么,注意力全部放在磁州窑上的几人齐齐走了上去。
得,没机会了。我这人不喜争斗,郝叔叔既然先开了口,我自然不会撕破脸和他争。摸着鼻子摇摇头,无奈跟在后面,透过缝隙观察着那件瓷器。
此梅瓶初步观察应属宋代之物,高约25cm左右,敞口外撇,短颈,丰肩,鼓腹,腹下渐收至底,胎体坚硬,上敷化妆土,肩腹以白底黑花做装饰,纹饰清新活泼,黑白对比强烈,体现了磁州窑白地黑花装饰的主要特色。美中不足的是,罐口有磕碰,掉了一块瓷,器身上的一朵黑花上,也有两道明显的划痕,这就大大折损了其原有价值。不过话又说回来,宋代之物留存到现在还能保存相对完整,本身就是件很难得的事儿。
我深深一叹,基本确定,此器百分之九十九是出现在燕京古玩城的那件!
唉,早一步下手就好了。
蒋妍等人已将摊位团团围住,沈子安佯装着瞧瞧这个,瞅瞅那个,最后看似不经意地摸了下磁州窑,“多少钱?”
摊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挂着笑脸:“一万。”
沈子安不动声色地与郝叔叔对了个眼神后,开始砍价:“瓶口和器身都坏成那样了还卖一万?太贵了,二百吧。”
那中年妇女许是也不太看好它,只是简单几个回合,磁州窑便被杀到了三千块钱的低价,“这是官窑,破了也值大钱,可不能再低了。”
“嗯,好吧,成……”然而,成交的交字还没说出口,郝叔叔却突然插话:“官窑?等一等!”
在大家不明所以的目光下,郝叔叔从沈子安手里一把接过梅瓶,倒转罐体,看了底足一眼,旋即,他愕然地愣住了,瘪瘪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脑袋,“算了,子安,咱们走吧。”沈子安纳闷地追问了一句,郝叔叔也不言声,直接把磁州窑底足亮给他看。结果,沈子安、蒋妍、大贾、小贾全语塞地闭了嘴。
走到稍远点的地方,郝叔叔苦涩一笑:“差点走眼了,别说,这造假者绝对有一定功力,但也只限于烧制手法上,那常识姓的概念,他却犯了大错。”
几乎有点收藏知识的人都知道,宋代磁州窑属民窑,底足是不可能落官款的。
可偏偏,那件磁州窑的却有款识——大明宣德年制!
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款识!
给外行的橘子黄瓜解释完毕,沈子安惋惜道:“是啊,简直以假乱真了,那仿品要是再完整一些,几千块钱倒真不贵,可惜,一件残缺的仿品,根本谈不上价值了。”
一直不言不语的我瞅了瞅郝叔叔,看了看沈子安,见他们都放弃了磁州窑“仿品”,我眨巴眨巴眼睛,快步走到妇人的摊位前,掏出钱包,快速数出三十张人民币来,“三千块,罐子我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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