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惊觉自己的思维陷入了误区,遇到疑难问题时,为了解释而强行解释,就像古人遇到难以解释的问题时就把罪魁祸首推给神鬼等超自然力量,为了解释异常而额外增加一个未知实体。
古人这么做可以,毕竟那时科学极端落后,但现代人不应该提倡,就算经常被网友调侃和嘲笑的《走近科学》栏目,不论栏目制作者的水平如何,起码他们对待疑似灵异事件的方法和态度是有可取之处的……尽管最终的解答往往令人胸闷吐血。
假设巨鲸的身后时刻跟随着另一头神秘的鲸鱼,跟假设某人的身后跟着其他人看不见的幽灵有什么区别呢?这不能解释问题,只能令问题复杂化。
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巨鲸的声音本来如此,没有另一头神秘的鲸鱼。
他反思,自己的思维陷入误区的原因,是犯了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错误,书本和网络上说蓝鲸的声波频段是15至40赫兹,难道就没有例外么?有些人的声音可能天生会比其他人更加高亢,有些人的听力范围就是比其他人更宽广,有些人的视力就是比其他人强,这在人类社会是很正常啊!
普通人与爱因斯坦的智力差距,难道不比这个差距更大?
书本上的东西,是人类根据搜集到的样本资料归纳而成的,但海洋本来就神秘莫测,偶尔有一头鲸游离于样本标准之外,这很正常,尽信书不如无书。
他轻舒一口气,就像是刚做了一道高难度的数学题,既累又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然而,他伸懒腰的姿势马上就僵住了,因为他想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如果这头鲸发出的声波有异,那其他鲸怎么和它交流呢?
鲸和人类一样是社会性的动物,尽管并非所有的鲸都是群居动物,但任何一头鲸都是要跟其他鲸交流的,通过它们独有的鲸歌求偶、警戒、协作,而低频声波宽广的传播范围保证它们能够互相听到,否则在茫茫大海之中,它们要如何找到同类呢?
有些极度珍稀的鲸类在全世界范围内只剩下数百头,若非它们能通过鲸歌在大洋中不远千里找到彼此,恐怕早就灭亡了。
怪不得……
有些事情可以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那头巨鲸如此喜怒无常,总是独来独往,因为它可能自诞生以来就没办法跟其他鲸交流,没办法学习鲸类社会的社交规则,没办法回应异性的呼唤,甚至可能它的母亲都无法跟它正常沟通……它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一个奇迹。
最重要的是,它一定还是条单身狗!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张子安的心中不由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以及优越感,因为他只是暂时单身,而它可能要注孤生了。
张子安正自感慨万分,身后的衣服突然被扯了一下。
他占着电脑调试声音分析软件花费不少时间,以为是π想继续写作了,然而侧头一看,π还堵着耳朵缩在吊篮藤椅里,一动不动,似乎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再回头一看,蹲坐在他身后的是菲娜。
菲娜板着一张臭脸,正在鄙夷地瞪着他。
“……还没到吃饭时间吧?”张子安看了看表,以为这吃货又饿了。
“你把本宫想成什么了?”菲娜怒道。
“不,没啥……所以说有什么事吗?”他赶紧岔开话题。
菲娜抬爪一指浴室的方向,“你之前对她做了什么?”
对她?
对世华?
“我没做什么啊,回来之后我就坐在这里了,π可以给我作证。”张子安更加糊涂了,而且这话问得,像是他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一样。
菲娜看了一眼吊篮里熟睡的π,显然π是作不了证的。
张子安无语,心说π什么时候睡觉不好,偏偏这时候睡觉。
“她怎么了?难道从浴缸里跳出来了?”
他问道,脑海里描绘出沙漠里一条苦苦挣扎的垂死咸鱼。
可能是觉得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菲娜打消了小半怀疑,说道:“她在哭。”
“在哭?你确定?”
张子安的第一反应是她八成是在假哭,因为平时浴室里总是传出世华一边看直播一边嘿嘿傻笑的声音。
“大胆!本宫岂会骗你?”菲娜受到质疑,脸拉得更长。
“不,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听错了?”他侧起耳朵听了听,却没听到浴室里有哭声,安静得很。
“哼!本宫才不会听错!倒是你,迟钝得像个聋子一样!”菲娜不屑地斜睨着他,明明它身体较矮,却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能是它总趴在最高的猫爬架上呼呼大睡的原因吧。
“咳!子安……”
正说着,老茶一声轻咳,也出现在起居室门口。它看到菲娜也在场,略感意外,讶然说道:“莫非女王陛下也是为世华的哭声而来?”
菲娜有时候会过于大惊小怪,但行事沉稳的老茶却几乎不会犯错,爱萌宠事件那属于任谁也无法预料的后果。
菲娜矜持地微微颌首。
“如此说来,老朽倒是来迟一步,不过有女王陛下亲自出马,想必也没老朽什么事了。”老茶的马屁依然拍得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令菲娜很是受用。
受用归受用,它还是狠狠剜了一眼张子安,意思是你这区区下仆怎么不学着点儿?
张子安从椅子上站起来,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居然连老茶也惊动了?另外他心里也很慌,难道自己真的聋了?
他当然没聋,笔记本电脑还在播放巨鲸的录音,窗外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楼下有顾客在讨价还价,这些他都听得见。
那为什么菲娜和老茶都在说世华在哭,而他却听不见呢?
真相只有一个,就是世华的哭声频率远远超过了他区区人类的听力范围。
他刚刚明白过来,就听到“啪”的一声轻响从身侧传来,就像是筷子被掰断所发出的声音。
两猫一人齐齐转头看去。
一道蜿蜒的龟裂凭空出现在窗户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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