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压抑，没有负担，连那个长久以来恍恍惚惚缠绕自己的噩梦，也没有在脑海浮现。

此刻俯视着墨家机关城如仙宫般的景象，身边是一个不用戒备的男人，少司命只感觉到了久违很多年的舒畅。

“少少，我知道你曾经一定经历过让你非常痛苦的事，也因此沉默寡言，开始将自己的心隔离于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其实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我们用不着活的那么累。”

杨东继续操控着机关鸟，转过身，很认真地对少司命说话，少司命默默看着杨东，心底叹了口气。

有些道理，说来简单，但当一个人真正亲身经历那痛苦的噩梦，永远无法湮灭的阴影留存心中，又岂是那么容易摆脱。

“面前这个男人他不懂，他只是关心我。”少司命只想珍惜眼前这短暂的愉悦，因为它最终不会属于自己。

“少少，你一定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你知道我曾经经历什么吗？

我不会告诉你我一个女友落在一个我根本无法撼动的势力手上，要救出她，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蚍蜉撼树。

我不会告诉你我一个最好的发小朋友，下落不明，我现在连她在哪个世界都不知道。

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最亲爱的妹妹就站在我面前，却无法相认，只能和她认作义兄义妹。

因为，这些都不算什么。”

少司命凝视杨东，她真没想到这个有时候说话没心没肺，看上去有些轻佻，称呼自己“少少”的男人，有这么多难过的过去。

和妹妹无法相认？

少司命突然想起几年前，那是自己还没当上阴阳家少司命的时刻，那个叫小灵的男孩，来阴阳家潜伏五年找他妹妹小衣，然后被自己亲手杀死。

面前这个男人说他无法和亲妹妹相认，少司命能感受到他面对妹妹时心中的痛苦，因为那种痛苦，曾经全写在小灵的眼中。

在小灵被万叶飞花流杀死那一刻，永远地刻进了少司命心里。

少司命手里捏着那块碎了的玉佩，只剩下两块，另一块上次在和白凤交手时，已经掉进无底深渊。

当时看到玉佩碎片掉落，好像回到当年小灵掉进罗生堂下的岩浆地狱一般，少司命的心也好像那碎掉的玉。

面前这个男人还有比小灵更痛苦的过去吗？那会是什么？

“少少，你试过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追杀吗？那年我七岁。”

少司命猛地一怔，瞪大眼睛看着杨东。

“我小时候修炼资质很不好，老是会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嘲笑，但是我记得，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妹妹，从来没嘲笑过我。

反而父母对我的关心更多，连年幼的妹妹，也保护我，把她学到的武功努力交给我，哪怕我十遍，一百遍，一千遍学不会，她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父母在门派地位不低，于是他们千方百计去寻找药材宝物改善我的资质，为此不知历经了多少艰辛，甚至因为违反门派禁令，妈妈被大祭司关在恐怖阴森的天堂之门几个月，出来时已经没了人形。

那时候我以为，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哪怕没有修炼资质，我也能好好的过完平凡的一生。

可是，七岁那年，我才终于发现我错了，无论再好的父母，也有失去耐心那一天。

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天，梅花开满整个蜀山，我和同族的孩子玩打雪仗，又被他们欺负了，我忍受不了他们的欺凌，奋起反抗，但结果可想而知，哪怕我拼命，最后也只是受伤更重而已。

当我遍体鳞伤回到家，爸爸和妈妈终于觉得不能再让我这么下去，决定找专门的人来查探我的练武资质。

当时我以为父亲和母亲只是要针对我的资质，选择一些更好的改善方法，没有在意，可是当我的资质被鉴定出来，我看到他们的脸色完全变了。

那是绝望的眼神。

当时我很难过，我知道我给优秀的爸妈丢脸了，也许一辈子都是个废物，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因此杀我，要不是那一道突然打在屋顶的闪电，正在熟睡的我，可能已经死在亲生妈妈的手上。

那夜雪下的好大，大到天和地好像都被白雪连接了起来，我拼命的跑，爸妈在后面追，他们看不见我，就用功力到处击碎雪层，好像疯了一般。

后来我慌不择路逃进天堂之门，差点被里面的巨兽吞进肚子里，幸亏我触动了一件宝物，那件宝物让我流落到一个荒岛上，否则，我早已死在天堂之门里。

不过就算死在天堂之门里，也总比死在亲生父母手上好吧？这么多年，我连想也不敢想这件事，更不敢回忆那一夜爸妈追杀我的情景。

这么多年，我只能一直把自己当孤儿，少少，你明白这种痛苦吗？”

少司命听着杨东的说话，好像跟着他一起到了那个雪夜，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追杀，谁又能承受这样的噩梦？世间最极致的痛苦莫过于此。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少司命终于发现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杨东突然笑笑，擦了眼角润湿的泪水，笑着对少司命道：“少少，我给你说这些，不是向你倾诉，我只是要告诉你，无论我们过去经历了什么，那都是过去，我们都还年轻，后面还有很长的人生。

我女友落在那个大势力手上，我一定会救出她，我会找到我失踪的发小朋友，哪怕走遍三千世界。

既然父母不愿要我这废物儿子，我也当他们从来不存在，大不了我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该做的事情，我们努力去做，但是该过的生活，我们一样要过。我们已经承受太多，没必要故意让自己承受更多，不是吗？”

听到杨东说石头缝里蹦出来，少司命笑了一下，很快笑容收敛，认真想着杨东的话。

杨东叹了口气：“碎心江湖行，剑出非我心，寂寞江湖路，但问江湖人。

过去，老天爷一定要将痛苦的事加在我们头上，我们没有选择，但是至少此刻，命运在我们手中，少少，听我的话，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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