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慕紫清回到了相府,慕紫清的同胞哥哥慕承熙也被皇帝额外恩宠允许其回家居住,上至太夫人下至奴婢仆役都浸润到合家欢乐、温暖祥和的氛围里,当然,这当中不包括慕宛如。自她七岁入府的八年里至慕紫清回府时,阖府上下只她一个女孩儿,夫人待她又如亲生女儿般。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以为她是身份尊贵的慕府嫡出二小姐,待下人尖酸刻薄,动辄非打即骂,仆役们多多少少都受过慕宛如的训斥。甚至有时还会给夫人使点小性子,而夫人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而那些关于李玉玲的前尘往事都如做梦般,待睁开眼,全部烟消云散。她母亲文氏以己之死,换得女儿无尚的尊荣生活。她就这样过了八年这样衣食无忧、丰衣足食的千金小姐的生活。
可自从慕紫清回来,一切都变了,夫人不再让她日日侍奉跟前,也会皱着眉头说她尖刻了些。仆役们全都夸赞大小姐冰雪聪明,待人宽和,谦谦有礼,有时,奴才们生病,大小姐还会给他们看病,嘱咐他们休息,真真是菩萨心肠。而慕宛如几次还有意无意的在夫人面前贬低过慕紫清,说奴才就是奴才,主子也没有主子样,把奴才惯的跟主子似的。
绿萝听到这些编排她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慕紫清却云淡风轻一笑而过,让她说去吧,又不影响什么。
夫人听到慕宛如一再贬低自己女儿,心中甚为不满,女儿有一半的血液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说慕紫清不就等于说她么,难道她还对慕宛如不好吗?几次下来便对慕宛如生出间隙来,甚至几次还将慕宛如狠狠训斥了一番,慕宛如哪里受得如此挫折,对慕紫清是又恨又嫉妒。
相国大人及夫人看着自已的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立,气如幽兰,眉眼间皆是二人的影子,那骨子里渗出来的大度、贵气却非慕宛如可比,有了对比,便更加的欢喜异常。本就是心尖尖上的肉,现在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尤其是太夫人,更是心肝儿肉宝贝的叫,每次慕紫清请安,都搂在怀里不松开。慕宛如是恨的牙痒痒,可是今天,她怎么会如此乖顺,连绿萝都有些好奇。
慕宛如脸上阴晴不定,皮笑肉不笑道:“姐姐,都是一家人,瞧你还这么客气。”
本来已经跨过门槛儿的慕紫清,这时停下了脚步,盯着慕宛如,似笑非笑道:“你这声姐姐我真是不敢当,我记得我母亲只生过我和哥哥,难道母亲又为我添了一位妹妹?”说完,也不等慕宛如说话,便头也不回走了。
慕宛如银牙咬着嘴唇,绞着手帕,凭什么慕紫清一生下来便是相府的大小姐,而自己只能是下人的女儿,瘸子的丫头?总是有朝一日,我得让你跪下来求我。
绿萝抱着球球,愉悦的笑了起来,“小姐这几句话说的,让她几天都吃不下饭。”
慕紫清失笑,“你这丫头,这么着就高兴了,我只是不想再和她争论而已,”想了想又道:“她若安分守己便罢,若还仍挑拨离间,惹的全府上下不宁,我也不会留她。”
慕紫清走远了,并不知晓慕宛如那一番内心的斗争与她眼中凌厉的刀子,不过,她也并不关心。目前,她必须先去看看她的父亲,毕竟,父亲生病了么,慕紫清莞尔。
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穿过一条抄手游廊,走过小桥流水,对比岩尽关的风雪弥漫,岳京城却是榴花似火的小赤城。
夏季的相府满园绿色,鲜花着锦,绿树成荫,慕紫清早已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了清薄的衣衫,轻快的走向相府的后园。
相府后园起先并非现在的格局,三年前在慕紫清回到相府后,根据她的提议对部分进行改建,又对假山假石小溪水进行了装饰,倒显得在雍容大气中更凸显了些精巧与奇特。其实,究其真正的原因,慕紫清只是嫌园里弯弯绕绕,太麻烦。
府里花圃里的花儿们早已争相斗艳,爬山虎也相舒展着它们绿色的身体,可此刻,慕紫清却没有心情欣赏府中的好景色。
父亲房门紧闭,慕紫清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声,索性推了门进去,进了里间,慕紫清看到她的父亲慕天齐正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她悄悄走近,坐在脚凳上,单手支颐爬在床边,就那么看着慕天齐。
慕天齐仍旧闭着眼。
慕紫清换了个姿势,双手捧着脸,轻笑道:“装,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慕天齐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睑的是慕紫清调皮的小脸,定定愣了会儿神,蓦地坐起来,千年冰山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道:“臭丫头,你回来了!”
慕紫清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虽然还未至知天命的年岁,可两鬓的头发已经斑白,朝堂的事有哪些他不曾过问,又有哪些不是他兢兢业业的管理。也因此皇帝越来越器重他,也越来越倚重。这些年更是因着皇帝的几项改革弄的心力交瘁。
他不再年轻,可是岁月在他沧桑的面容上沉淀下来的却是睿智与沉稳,他不苟言笑,可那锐利如鹰的眼神将仿佛能看透人心,这也是他屹立朝堂几十年的原因之一。在宦场沉浮的几十年里,他的经历早都可以编成一本书,也早已练就了喜怒不言于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本领。
是这个男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给予自己最大的关爱,养育她,宠溺她,甚至纵容她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偷偷看着她蹑手蹑脚的趁着他睡觉给他画花脸,画胡子,然后假装不知。
也是这个男人却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刹那笑的像个孩子,笑意自唇角渗到眼角,又渗透到他的心里。
慕紫清心内百转千回,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很想告诉父亲,她很想念他,很在意他,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爹爹,我再不回来,您的戏就演不下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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