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伸手抓住那颗人头,眼瞳中悄然泛起一抹深沉的黑色。
白姓老者的头颅在萧煜手中开始极速缩小,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彻底变成一个只包了一层皮的骷髅。
萧煜随手丢掉之后,一手拄刀,一手扶额。
紫水阳双手插袖,慢悠悠地走过来道:“大公子,感觉怎么样?”
萧煜摇了摇头,道:“大多是一些宫廷的腌事,而且残缺不全,没什么大用。”
如今的萧煜已经很少再动用瞑瞳,秋叶等人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体内元气太过驳杂,利在当时,害在以后,故而萧煜如今动用瞑瞳都只是在人死后,也仅仅是搜索残余记忆,至于像以前那般将整个神魂纳入自己识海,没了未央剑经镇压之后,更是再也没有过。
萧煜摇了摇头,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神魂之力抹去了这段残缺记忆,伸手招下那盏已经是无主之物的白纸灯笼,然后扔到白姓老者的无头尸体上,白纸灯笼燃着的惨败火焰瞬间高涨起来,将萧煜和紫水阳的脸色映照得阴晴不定。
紫水阳沉默了许久,忽然吐出一口浊气道:“又死了一个天人,从黑水万开始算起,不算摩轮寺,这已经是第八个了。”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漠然转身,朝城中走去。
他不是修行界中人,在他看来,一个俗世人是死,一个修行者也是死,有什么不一样?
敦煌城中的厮杀声仍在继续,雪也越下越大。
萧煜停下脚步,将黑玄收回鞘中,怔怔的看着漫天雪花有些出身。
林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萧煜身边,还捧着萧煜的鹤氅,很狗腿的给萧煜披在肩上。萧煜踹了他一脚,笑骂道:“这就是草原的勇士?要不是你姐和我说过你以前的事情,你小子就准备一辈子当个千户吧。”
林寒嘿了一声,笑道:“就算我是只是个千户,也没人敢小看我呐,谁让我是王爷头号心腹兼职小舅子,就是黄汉吉见了我都要把臂言欢,这就叫狐假虎威。”
这货的没脸没皮也是让萧煜颇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是再笑骂一句:“出息。”林寒虽然看起来颇有些没脸没皮的无赖习气,但论真本事还是比较让萧煜放心的,在他统领萧煜亲军这一个月来,最起码在明面上都还过得去,没闹出什么主将压不住底下人的笑话,比起徐林这样的宿将犹显稚嫩,但用心磨砺个几年,未必不能独当一面。当然,即便林寒不成大用,毕竟还年轻,又有林银屏这层关系,只要耐心跟在萧煜身边,熬得住性子,不说权倾一方,一个富贵尊荣总是跑不了的。
萧煜紧了紧身上鹤氅,带着林寒继续前行,风雪夜色中,已经隐隐可见内城城墙。现在外城基本沦陷,到处都是中都大军,虽然秦权不知所踪,但西凉总督李宸和西凉总兵陈涵仍旧在据内城死守。如今内城城墙上就是火光一片,喊杀声不绝于耳。
敦煌城一役,出乎意料的顺利,城内十万守军一溃再溃,不说与中都铁骑相比,就是比起草原轻骑也差了一大截。
这时赶来的闽行道破天机:“秦权的十五万大军本就是西北各州的本地兵马,不知道多少年没打过仗了,杀个马贼流寇还算凑合,但是与中都铁骑相比,实在不堪一击。更重要的一点是,西北战事的一再失利,不能说吓破了胆,但也是士气低迷,为数不多的精锐兵力早已所剩无几,主将秦权又生死不明,大军溃败也在情理之中。”
萧煜简单嗯了一声后,对林寒道:“传令下去,降者不杀,不要骚扰百姓。”
林寒小心翼翼问道:“王爷,不准骚扰百姓,这条怕是有些难办。咱们西北本就没什么油水,这打了胜仗,还不让弟兄们松动松动筋骨,可是有点不近人情。”
萧煜冷笑道:“他们是打仗来了,还是发财来了?”
林寒双手一摊,无奈道:“没了大郑支撑,咱们西北什么都缺,还养这么多兵,实在揭不开锅,也就只能这么办,若是连抢都不让了,还要秋毫无犯,我看早晚要闹兵变。”
被林寒揭了老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萧煜气极而笑,温声道:“林都督。”
林寒被萧煜这一声喊得汗毛倒立,哭丧着脸,急忙讨饶道:“王爷,你就当什么我说,唉!姐夫,我错了,我真错,保证下次再也不干了。”
萧煜拿起黑玄一刀鞘结结实实打在林寒背后的大氅上,厉声道:“就你明白?咱们西北就你林寒一人知道怎么领兵?”
林寒只能是讪讪干笑,很明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算是出了一口气的萧煜收起黑玄,冷哼一声道:“你当徐林、蓝玉、黄汉吉都是瞎子,都看不出来?就你一个明眼人?这西北是咱们以后的立足之地,你现在图一时之快,到以后民怨沸腾,你来收拾这烂摊子?”
林寒厚着脸皮笑道:“小的哪有这本事啊,还是姐夫看得远,英明神武,小的是鼠目寸光。”
萧煜算是被自己这个无赖小舅子的不要脸给整没脾气,挥了挥手,没好气道:“赶紧去执行军令。”
林寒应了一声,掉头就走,半点没敢停留,生怕萧煜还没出够气,再给自己来上一脚。
等到林寒走后,萧煜转过头来对闽行道:“闽都督。”
闽行面容坚毅道:“末将在。”
萧煜指了指内城方向道:“我看这西凉州总督和总兵也不过是在强撑了,看来是想要趁机抬抬自己的身价,那我就给他们这个面子,你去劝降,给他们一个台阶让他们下来,若是不识抬举,那就直接攻城,城破之后,格杀勿论。”
闽行领命而去。
一身玄甲的徐林来到萧煜身旁。
萧煜没有回头,淡淡问道:“秦权跑了?”
徐林低低嗯了一声,沉声道:“我虽是投降于王爷,但总归是欠他们秦家的恩情,这次我只是重伤了秦权,能不能逃回东都就看他自己的运气如何,从此之后各不相欠,生死有命。”
说到这里,徐林猛然单膝跪地,缓声道:“此次不尊王爷军令,徐林甘愿受罚。“
萧煜摇头笑道:“罢了,一个兵败的亲王而已,逃回去还能给郑帝添点堵,不过亲王党是要彻底斗不过皇子党了,只是不知道秦权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东山再起。至于赏罚,这次攻下敦煌城,大都督居功甚伟,就算功过相抵吧。”
徐林也不矫情,从地上站起,轻声谢过。
大雪簌簌而落。
今夜这雪非但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下得越发起劲,这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刚才厮杀的惨烈痕迹竟是被遮掩大半。
不时有骑兵疾驰而过,留下一片泥泞。
萧煜转头对徐林轻声道:“大都督,你先去吧。”
徐林默默点头,徐徐向后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的鹤氅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活像一个雪人,而城中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小了下来,原本连绵不绝的马蹄声似乎也渐行渐远,最终归于一片寂静。
同样是大雪天,上一次他与秦穆绵在东都中杀人,这一次,他带领二十万大军在敦煌城中杀人。
萧煜抖掉身上的积雪,眯起眼仰头望天。
果然是个死人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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