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了直隶州之后,不空与萧煜等人分道扬镳,一路往东北而行,出天下第一关,回位于锦州的佛门祖庭去了。而萧煜一行则在徐振之的引领下,前往直隶州大名府,最新的天机阁总坛就在那儿。
当萧煜站在大名府城内,一座普通大户人家的宅子门前时,他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这就是天机阁?以前是大隐隐于朝,现在干脆中隐隐于市了?徐振之指着大宅门上挂着的南宅牌匾,说道:“就是这儿,我找的宅子,南先生付的银子,不错吧?”
萧煜嘴角象征性扯了扯,大概算是笑过。
徐振之走上前,抓起门环拍了拍还弥漫着油漆味道的桐木大门,高声道:“开门,开门,老爷我回来了。”
过了片刻,一个小厮从里面打开门,瞧见徐振之后,咧嘴笑道:“原来是二老爷回来了。”
徐振之重重地嗯了一声,挥手收道:“快去通报大老爷,就说有贵客登门。”
小厮低头哈腰地应了一声,一溜烟地朝府内跑去。
一行人进了正门,过了影壁,就见南谨仁正走出仪门,看到走在最前方的年轻男子,还有与他并肩而行的中年女子,以及徐振之,南谨仁心中了然,拱手道:“明公登门,南某人有礼了。”
萧煜停下脚步,还礼道:“南先生客气了。”
天机阁两位大先生南谨仁和徐振之作为主人,还有萧煜和萧瑾这对大名鼎鼎的萧氏兄弟,道宗玉衡峰主玉尘,八位道宗真人,加上还未入宅的近百名道宗弟子,作为客人,主客双方实在是阵势大的惊人,偏偏就在这么一个处于闹市的普通宅子中相遇了。
南谨仁把萧煜细细打量了一遍,叹息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名动天下的西北王竟然这般年轻,老夫多嘴问上一句,明公应该还未而立?”
萧煜点头笑道:“萧某今年二十有六,怕是已经算不得少年,也算不得英雄。”
南谨仁扶须笑道:“遍观古今,靠祖辈荫泽而年少处于高位者,不乏其人,可白手起家者,却寥寥无几,明公实在是过谦了。”
萧煜笑道:“久闻南先生博文广记,学贯古今,今日能得先生称赞,实乃萧某三生之幸。”
看两人还有继续客气下去的意思,徐振之不得不插话道:“二位,二位,你们就别互相吹捧了,你一句少年英雄,他一句鸿儒先生,腻歪不腻歪?你们说的起兴,我们可还得陪你们干站着,谁不知道谁的斤两啊?咱们呐,赶紧进屋才是正理。”
经徐振之这么一说,萧煜和南谨仁都有些讪讪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分无奈,互相谦让几句后,过了仪门,朝正堂走去。
在没人瞧见的空当,走在前面的南谨仁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徐振之一眼,看那样子,若不是有客人在,他就要挽起袖子跟徐振之动手了。
徐振之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意思,只是转头对身边的玉尘大真人小声说着什么,完全当作没看见南谨仁的目光。
进了正堂分而落座,南谨仁首先开口道:“前些时候,灵公来我这儿做客,对我多次提起明公,甚至劝我将天机阁迁往西北,我对灵公说要亲自见过明公一面后,再做决定,故而托付老友振之,代为相请。”
所谓灵公,就是指谢公义,对此萧煜倒是颇为意外,没想到谢公义为自己奔波至此,若是天机阁真的能迁移至西北,与蓝玉手底下的天机阁合作一处,那可真是天大的情面。
南谨仁继续说道:“今日见了明公,老夫有个问题想请教明公,还望明公不吝解答。”
萧煜点头道:“南先生请问。”
南谨仁沉吟了一下后说道:“自伯思祖师开创天机阁以来,至今已有八百年,虽中途几经波折,更有过传承断绝之危,但在东主手中发扬光大,及至近年,已是位列九流第二,天下宗门第五。实不相瞒明公,当年的东主不仅仅是大郑太祖,还是天机阁阁主,这也是为何日后郑室会疏远原本的中原正统道宗,而以全国之力供养天机阁的缘故,天机阁与郑室,一脉是东主弟子,一脉是东主子孙,相辅相成,若非如此,当年我们也不会倾尽全阁之力去围杀张相爷。”
说到这儿,南谨仁有些意兴阑珊,“张相爷是儒门的执牛耳人物,虽说儒门四分五裂,没有宗门可以依仗,可一身修为也是屈指可数的,当年那一场大战,两位大先生当场身死,阁主也因为重伤坐化,好好的天机阁就此呈现出败落之势,朝堂上没了张相镇压,更是乱象横生,秦功不思反悔,又与剑宗勾连,最后惹出蓄谋已久却师出无名的道宗,自己不但落一个身死下场,而且就连儿子和祖宗的基业都保不住,实在怨不得旁人。而天机阁经此一战,与郑室的情分算是两清。”
南谨仁的话没有避开道宗众人,除了玉尘脸色不变,其余几位敬陪末座的道宗真人都脸色微变,显然是刚刚知道这等秘辛,也都有些恍然,当年儒门灭门,道佛两家联手驱逐正如日中天的魔教,又有白莲教和剑宗在一旁兴风作浪,东主能周旋在这些修行界宗门之中,自然也是修行界中人,只是后来有了皇帝身份,这个修行者的身份才不复被人提起。
想到这儿,众人的视线不由得望向萧煜,此时萧煜却是与当年东主相差不多,提起萧煜,世人第一时间想起的恐怕都是西北王、草原王、西平郡王、西北萧逆等等,可剥落这些俗世的尊贵名号以后,萧煜还是一位证得五气朝元的天人大高手,西北道门的代总领,放在修行界中也是一方人了。只是因为他在俗世中的名声太盛,方才使得修行界中的名声相对不显。
萧煜脸上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南谨仁说道:“傅先生傅尘,也就是我天机阁的上任阁主,先行不悖之事,后又弃阁出走,依老夫和徐先生之见,实难担当天机阁阁主重任,故而我两人代老阁主做主将他的阁主之位革去,也算是给天机阁留一点香火。”
萧煜被袖子遮住的右手轻轻握成拳头,面上却是古井无波,丝毫不显,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小动作了,早些年是因为自己对于很多事无可奈何,所以只能暗自握拳,如今值得他做这个动作的人不多了,傅尘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太子案发时,在东都城中能让萧烈忌惮不敢出手的人,除了傅尘还有谁?而且后来傅尘在萧煜渡过天人劫难时,作为人劫来袭,也算是与萧煜有生死之仇,以萧煜的性子来说,自然是要诛之而后快。
萧煜没有接南谨仁的话头,而是一脸遗憾道:“可惜晚生二十年,没能跟张江陵见上一面,南先生当年见过那位张相爷,不知观感如何?”
南谨仁看了一眼,顺着他的话头感慨道:“天下儒生多如过江之鲫,但成名成事的也超不过双手之数去。张相爷即便放在这双手之数中,也是当之无愧的名列前茅,尤其是在治政方面,不论眼界、眼光、变通,还是气魄、手腕、权术,都已经是登峰造极,执掌朝政二十年,也让大郑中兴了二十年,若无当年的张江陵新政,又焉有秦功的四十年帝位?”
萧煜嗯了一声,叹息道:“不知张先生遗骸何在?”
南谨仁深深地看了萧煜一眼,道:“就在这大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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