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一夜转眼而过,天空由漆黑转为深蓝,预示着新一天的黎明即将到来。
在蒙蒙的晨光中,萧煜一行人来到了绵竹城前,魏禁与黄水泉出城迎接,然后魏禁又亲自领路,把萧煜领进了原本绵竹守将的府邸。
萧煜让神情恍惚的唐圣月先去休息,而他则是与魏禁进了书房。
分而落座之后,萧煜首先开口道:“文则,这次蜀州战事,你当居首功啊。”
魏禁没有披甲,而是穿了一身窄袖束腰的武官袍服,拱手作礼道:“不敢当王爷谬赞。”
萧煜温和笑道:“文则不必自谦,无论是偷越阴平,截断剑阁后路,还是连下江油、涪城、绵竹三城,都足以名传后世,如果你都当不得入蜀首功,谁还能受得起?这些事本王心中有所计较,你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萧煜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如今蜀中已经无险可守,只余一座锦城,只要再灭去唐家,那蜀州便可归于我手。文则你有什么看法?”
魏禁显然是早有准备,没有半分迟疑道:“回禀王爷,末将以为锦城易攻,而唐家难打,唐家乃是蜀州第一世家,豢养门客、死士无数,这些年又与白莲教勾结,可谓高手如云。而且唐家家主唐烈也是天人巅峰的高手,包括他在内的天人高手足有五人之多,极难应付。”
萧煜挥了挥手道:“无妨,除了被萧瑾带去西凉州的两位真人,其余的六位道门真人分别跟随本王以及闽行和蓝玉入蜀,再加上紫水阳和黄水泉,足有八位天人高手,到时本王也会亲自出手,只要不是白莲教教主亲至,唐家绝无幸理。”
魏禁又是恭维几句,虽然他这次立下大功,但是他手中却只有五千疲师,比起徐林、闽行、林寒等人仍旧是相去甚远,故而丝毫没有得志就猖狂的想法。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冷静地旁观,而且看得很清楚,对于怎么取锦城,怎么取蜀州,萧煜心中真的是自有计较,之所以问询他的意思,主要还是是对他这位“首功之臣”表示亲近看重之意。
魏禁现在担心的是这场蜀州战事结束之后,西北军内部接踵而来的责难。现在西北军内部大致可以分成三派,其中势力最大的自然是以徐林为首的中都派,不过这一派也是被萧煜打压最狠,其次是以闽行为首的西凉派,以西凉军等边军为主,有后来居上之势,甚至还有取徐林而代之的意思。最后则是以林寒为首的外来派,这一派多以草原、新晋武将为主,也有韩雄这样的“投降”武将,自然是萧煜的嫡系。魏禁本身属于徐林的中都派,可看王爷的意思,却是有把自己划为嫡系的意思,不管他魏禁认不认,只要王爷做出了这番态度,在旁人眼中便是魏禁成了王爷的心腹之臣,这样一来,中都派就会视自己为叛徒。而这次中都派负责留守,西凉派作为入蜀主力,久攻阆中不果,在自己偷越阴平的战果映衬之下,更显的庸碌无能,王爷若是斥责西凉一派,那他们不敢怨愤王爷,却敢对根基浅薄的自己心生嫉恨。如此一来,自己环顾四周,竟是四面皆敌,除了抱紧王爷大腿,再无别的路可走。
想明白这一点后,魏禁不由得心中苦笑,王爷的确好手段啊,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成了王爷嫡系,那么以自己的军功,官位就不会止步于一个正三品的都指挥使,说不定能再往上一步。
萧煜接下来的一番话就让魏禁有大喜过望之感,“地方都司之责应在驻守,而不在出击,蜀州战事之后,我军当顺江而下,进军两湖和江南,如此再以都指挥使司和原有边军军制指挥,多有不便,故而本王欲设战时行营以划分各军统属,每个行营设提督总兵官或督师一人,加左都督衔,代本王行指战之权,战后则行营撤销,其中人员各归其位。”
魏禁眼睛一亮,若是划分行营,就不局限于三路大军,如此一来,各都指挥使和都统,也不会再出现两个甚至多个上司的情况,只需听命于掌印行营的提督总兵官一人之令,而行营的掌印官也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由此,也可以看出萧煜已经不再局限于几州之地,而是要放眼整个天下。
魏禁诚心赞道:“王爷此举,实为战时良方。”
萧煜淡笑道:“若是此法推行开来,我打算设两湖行营,让你魏文则担任两湖行营的掌印官。”
魏禁单膝跪地,抱拳道:“魏禁敢不效犬马之力,继之以死!”
在萧煜抵达绵竹后,驻扎于剑阁的大军也陆续拔营,除了必要的留守人马,全部前往绵竹。
与此同时,蓝玉大军从汉中出兵,开始清扫剑门关以北的残余蜀军,而闽行的阆中攻城也即将迎来尾声。
闽行能够从西北诸多都督中一跃而出,成为仅次于徐林的从一品中都左都督,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无论是韬略还是权谋,他都仅次于徐林,而且借着萧煜打压徐林之际,趁机离开中都脱离徐林掌控,继而收拢原属秦权后来归降的西凉军,自成一家,成为西北三大派系中的西凉派系。此次进军蜀中,以徐林为首的中都派系被彻底冷落,西凉派系趁势而起,闽行本是想凭借入蜀的战功彻底巩固自己在西北军中的位置,却没想到横空出世魏文则,自己反倒是成了魏禁的踏脚石,此时悔之晚矣,却也只能是尽力将功补过。
三天来,闽行日夜攻城,不计损伤,虽然阆中守将唐涟誓死守城,但无奈蜀中世家已经抛弃唐家,不愿与唐家一起死在蜀州这条将要沉没的船上,各自谋求自保。在闽行攻城的第三日傍晚,城中士绅打开城门,闽行大军入城,城中守兵尽数投降,众叛亲离的唐涟只能弃城而走。
闽行令随行的两位道宗真人追杀唐涟,而他则亲自拟写了报捷文书,让西河州布政使李宸带着文书亲自前往剑阁。
三日后,蜀中锦城,唐家大宅。
唐烈独自一人来到人迹罕至的后院,不知不觉地走到一面高墙下,伸手扶着冰冷刺骨的墙壁。
蜀州各地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剑门关失守,阆中失守,自己的小儿子唐涟生死不明,蓝玉大军自汉中入蜀,已至剑阁,而萧煜更是亲率大军,陈兵绵竹,对已无半点遮拦的锦城虎视眈眈。
蜀州天险已经尽失。
虽然蜀中唐家看似还占有半壁蜀州,只要坚守锦城,等待两湖的罗宗宪援兵,尚有一战之力。但唐烈自己无比清楚,这不过是一层口头上的遮羞布罢了,不说蜀州已经无险可守,就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就已经让唐家束手束脚,而且这些世家还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拿唐家去讨好萧煜这位蜀州新主。
内忧外患,大厦将倾。
唐烈喟叹一声,收回手掌,整个人越发显得老态。
时至今日,蜀中唐家与西北萧煜的交战结果就是全面溃败,唐家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亲手灭掉了赵家的萧煜仍是步步紧逼,想要让唐家步赵家后尘,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唐烈看着面前雪白的高墙,自语问道:“唐烈啊唐烈,事到临头,是打是和是走,你总要心中有数才是。”
然后唐烈沉默许久,自嘲笑道:“人老了,胆子也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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