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在了最开始,却不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
毛毛虫先生说的话听上去很有深意。
因为这让罗修想起了艾丽嘉跟他说的那些关于“爱丽丝”的事情——而现在,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告诉他,他不是第一个被取名为“爱丽丝”的人,今后也可能会有更多的各式各样的“爱丽丝”;他也不是第一个来到仙境的人,也很有可能不会是最后一个。
【上一名‘爱丽丝’让我把这枚虫卵交给你。】
……
【一切关于事情的启示你应该从梦境中获得,我只是一个路人,负责将武器发放到你的手中然后在你止步不前的时候引导你前进的方向——游戏从你踏进浮屠罗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爱丽丝,我们都不是能够喊停的那个人。】
……
【她们或者他们,都因为中途想要离开这个游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毫无意义,并且于事无补——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说明,就好像这一次如果你失败了,还会有下一个爱丽丝出现……】
“哦,这就对了。”
黑发年轻人在毛毛虫先生吐出的烟雾缭绕中嘟囔着自言自语道,是的,他隐约记得,在艾丽嘉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似乎还提到了关于“另外的一个人”——而一切的事情都是他在幕后操控的,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违背他:“游戏”一旦开始就只能继续,除了“那个人”之外没有人有资格喊停。
而现在,罗修终于想到了一个他早该注意到却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那个人是谁?
他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接二连三的“爱丽丝”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从毛毛虫先生说的话可以联想到,他们大概都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被黑暗公爵的胡椒汤污染的潭水,懒惰的动物们,这是罗修所经历过的,也是第一个爱丽丝经历过的,不同的是,罗修在关键的时候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而从毛毛虫先生的话语中可以猜得到,第一个爱丽丝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坐在破破烂烂的卖黄书小摊前,黑发年轻人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像是在问毛毛虫先生,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缓缓道:“嘿,毛毛虫,你觉得爱丽丝接二连三的出现,如果都是同一个人在背后操作,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毛毛虫吸了一口烟,眯起它那本来就显得没那么大的眼睛,“要么那个人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他在寻找一个特定的、他也并不是那么确定究竟是谁的“人”——你猜是哪一个?”
罗修沉默了几秒之后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在找人?!”
“是吗?”毛毛虫露出了个失望的表情,“我更倾向于你说的那个人是个疯子,啊哈。”
“无论如何,谢谢你,毛毛虫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倒像是个引导者。”罗修礼貌又诚恳地回答。
听了黑发年轻人诚恳的道谢,毛毛虫收敛起了脸上的失望,发出一声“噗嗤”大概是笑的声音:“你要是别乱发脾气的话,还是挺可爱的,爱丽丝。”
“以及道谢并不代表我就会在你出言不逊的时候就不揍你了。”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
“哦,别生气嘛。”
毛毛虫先生吊儿郎当地回答,然后在屁股底下的椅子上敲了敲烟杆,黑色的烟灰有一些从烟枪里飞了出来,钻进黑发年轻人鼻子里害得他打了两个喷嚏。在这样短暂而富有意义(非贬义)的对话之后,罗修站起身用若有所思的声音跟卖黄书的毛毛虫道别,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关于“那个人”的身份,以及他真正的目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要主动起来了,而不是从头到尾被NPC们牵着鼻子按照剧情往前走——这是一个进步,罗修告诉自己,他至少从完全被动变成了现在的主动进攻模式,虽然谁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变化是不是也只是剧本里被安排好的一项。
而在黑发年轻人离开了那个破旧的摊位踏上寻找宫廷乐师的路上时,他刚刚一离开,毛毛虫的摊位上就接二连三地来了很多人,这些人当然还是长得奇形怪状,但是不难从他们的打扮看出他们大多数的都是“她们”,这些姑娘们的手中不约而同地都捏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如果罗修还在这儿,他就会毫不惊讶地发现那个册子是他熟悉的——因为他曾经翻过它——没错,就是封面上印着他的形象、里面内容黄暴不堪入目的那一本。
“毛毛虫,我觉得你必须要对这个本子作出解释!”一个领头的姑娘重重地将那本几乎要被她碾碎的的本子摔在那张破烂的小桌子上,期间,坐在桌子后面的毛毛虫还在吧唧吧唧地淡定抽着它的水烟,这让来人的音量不由得又高了几个分贝,“我们花钱买本子是为了娱乐的——你他妈在最后写的什么坑爹结局?黑暗公爵被爱丽丝的镰刀穿过心脏而死!爱丽丝抱着他的头颅吞咽下黑暗公爵权杖上的巨大宝石自杀?!——毛毛虫棒棒,你他妈脑子是给猪拱了么写出这么反人类反社会的大结局?!”
“别激动,姑娘。”毛毛虫先生笑着说,“首先感谢支持正版。”
“粉转黑!粉转黑了!”
那个姑娘大声嚷嚷——这让后面跟着的那群人也跟着一块儿嚷嚷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路人转黑”的台词……周围热热闹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周围的姑娘们每一个人的双眼之中都能喷溅出火花,她们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恨不得要把坐在桌案后面淡定吸烟的毛毛虫大卸八块,而毛毛虫……显得十分淡定,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欠揍模样。
“你们要知道有时候哪怕是写小黄文也是很为难的。”毛毛虫慢吞吞地说,“笔下的人物总是会在写作进行一半的时候都活了过来——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模式,不再受到控制,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再是写书的人,我会成为单纯的描述事件的工作者,一个思想上的奴隶。”
“别扯谈了。”
“就好像这个本子。”毛毛虫假装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冷笑和嘲讽,它先是用自己的烟枪枪杆子敲了敲桌面上那个几乎被捏烂了的皱皱巴巴的本子——上面画着的漂亮年轻的黑发爱丽丝因为纸张的褶皱整个面部都扭曲起来,毛毛虫用它那不急不慢的声音继续道,“爱丽丝和黑暗公爵的结局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是生还是死,是消亡还是永远留存——我只不过是将当中一个我认为最合理的记录下来。”
毛毛虫先生说着,这个时候,他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那些围绕着他的乱糟糟的声音忽然消失了,所有的人就好像是被下了一个禁止说话的魔咒,她们无声地瞪着毛毛虫,看上去又惊讶又鄙夷,仿佛是在安静地等待着它还能说出什么更加疯狂的话。
而毛毛虫终于不负众望地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哦,是的,你们肯定不会明白这结局是多么具有合理性——爱丽丝的镰刀,黑暗公爵的权杖,他的易怒,他的骄傲,烈焰和寒冰撞击在一起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要么烈焰被寒冰熄灭火焰,要么寒冰被烈焰蒸发……”
毛毛虫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吐出的烟雾缭绕将它那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青绿色肥胖身体变得模糊了起来,那乳白色的烟盘旋着围绕在它的身边,最后,它们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几乎成为了一个背景——远远地看上去,就好像是这只坐在肮脏破烂的小板凳上的毛毛虫背后忽然生长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伴随着烟雾的浮动,那双翅膀几乎还在微微震动、扑簌。
“我毫不怀疑这个,就好像你们不能怀疑我总有一天会变成蝴蝶一样。”
……
“你猜,在清除掉了罪恶之后,我会变成距离苍穹最近的那只蝴蝶吗?”
毛毛虫的眼神飘忽。
最后,他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团肉粉色的东西正拍着翅膀漂浮在半空中,它屁股上的小桃心恶魔尾巴正随着它一上一下的漂浮而甩来甩去,而在它身后,那一对肉骨翅膀不像是平常那样拼命吃力地拍打着,现在它们动作变得缓慢而优雅——
似的,你很难想象一个肉团子决定让自己变得优雅起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在浮动之中,那肉呼呼的一团东西嘴部上方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两条细长的缝隙——几秒后,那缝隙缓缓的睁开,露出了覆盖在肉膜下面的一双鲜红色的瞳眸。
那双鲜红色的瞳眸与人群中央的毛毛虫先生的眼睛对视上。
毛毛虫先生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距离毛毛虫最近的那个姑娘忽然发出了尖叫的声音。
最开始她只听见“噗”的一声轻响——那轻微爆裂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人用锋利的刀刃切开了一个鼓胀的肚子——在她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她只感觉到有什么粘稠的、冰凉的东西飞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微微瞪圆了眼,仿佛是难以置信一般看着坐在破烂的小桌子后面的毛毛虫忽然从额头中央的部分裂开——绿色的、粘稠的血液不断从它身上那裂口越来越大的伤口处飞溅出来——她伸出手抹了把这会儿正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的“不明液体”,然后发现它们果然也是绿色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异常高分贝的尖叫声中,嘀嗒一声,被毛毛虫握在手中的烟杆掉在了地上。
一个大概是毛毛虫眼珠的东西从它那肥硕身体里飞了出来,圆滚滚的东西落在那张肮脏的小桌子上,正巧落在之前被扔在桌子上的那个小册子上——绿色的血液在小册子上的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年轻人身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再接着飞出来的大概是它的肉。
然后是几块带着肉和血的绿色皮肤——非常鲜艳的绿色表皮,那上面还能隐约看见毛毛虫特有的斑斑点点。
“噗嗤”地一声轻响,就像是毛毛虫之前在黑发年轻人跟前发出的笑声,紧接着,那本来以一层层的肥肉堆放在小板凳上的姿态坐在那儿的毛毛虫就像是忽然被人捏爆的水袋,四溅的绿色粘稠血液以及内脏和腥臭的肠子就像是一朵绽放的烟火,它们飞得到处都是,那空旷的绿色皮囊也迅速干瘪耷拉下来堆成了一团!
围在小摊周围的人群争先恐后地散开来,站得近的那些人无一不遭殃被飞溅上了不同的形状的器官或者毛毛虫皮肤!
在一片混乱的人群当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堆瘫软在地上的绿色腥臭毛毛虫尸体里,忽然有一块动了动,在“哒哒哒”姑娘们高跟鞋的奔走声以及她们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尖叫声中,一只背负着巨大的、缩卷着在一起的翅膀的昆虫无声地缓缓爬出,在接触到了阳光与空气的第一秒,它的翅膀就仿佛被展开的画卷似的缓缓舒展开来,最后,逐渐变成了一对巨大的、拥有五彩斑斓色彩的巨大蝴蝶翅膀。
蝴蝶的翅膀轻轻拍了拍后,慢悠悠地往天空腾空飞起。
……
而此时,已经走到了另外一条街、对于隔着一条街之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黑发年轻人前进的脚步忽然一顿,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却正好看见身后慢慢悠悠、正拼命扑着翅膀像是无头苍蝇似的笨手笨脚从自己撞过来的肉团子。
他挑了挑眉,在肉呼呼的东西撞到自己的脸上之前,伸出手一把稳稳地接住了它。
“去哪了?”
“格叽格叽哼哼哼。”
“……”
黑发年轻人将肉团子放回自己的肩膀上,然后顺着人群潮涌的方向,继续往着宫廷乐手应该在的方向走去。
在他的肩膀上的肉团子用尾巴亲昵地缠绕上了黑发年轻人修长的颈脖,笨拙地转过身,趴在黑发年轻人的肩膀上,用它那平坦、丝毫不见任何裂缝的脸对准了天空的方向。
在它面朝的方向,天空之中忽然闪烁起了一道不起眼的火光。
就好像有什么正在飞往天空的天空忽然在半空中被燃烧了起来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昆虫类一生黑表示,有点恶心………………我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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