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的身体恢复得不错,移植的肾脏,在他的体内没有产生任何排异反应,命总算是保住了。
铁蛋和娟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经历了这么多,娟儿像是绷紧的橡皮筋,无法承受更大的拉力,终于断了。她,病倒了。
马栓儿在狱警告诉他可以写下遗言的时候,淡然的笑了。最后,他交上去一页白纸。
狱警问他:“你就真没有想要留下的话?”
马栓儿平静的回答:“该做的我都做了。就让我如一阵风,来时匆忙,去时轻松,何必要留下痕迹,令人伤怀?”
狱警不得不叹服这位金都的‘奇人’的洒脱。
行刑这天,马栓儿穿上铁蛋早早为他送来的新衣,头发是修整过的,左胸的口袋里,别着一张白色的方巾,像一朵白色的菊花。
这是马栓儿有生之年最为英俊潇洒的一天。他的脸上挂着令人望尘莫及的微笑。囚车缓缓从监狱里开出来,至始至终,他的那一抹微笑始终都没有消散,成为他生命尽头的经典。
囚车缓缓开到街道上,像马栓儿这样的人,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他得被拉着游行示众,才会枪决。
街道上的情形,任由哪个人看了都不免想要流下眼泪。
街道两旁,清一色都是穿着黑衣,戴着白花的年轻人,他们的身旁,都停着一辆摩托车。他们的身后,才是穿着五花八门的看热闹的人群。
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人头。不免让人想起了十里长街送总理的场景。
周总理是谁呀?周总理是一代伟人,是全国人民拥护和爱戴的一代领袖。
马栓儿是谁呀?马栓儿只不过是一个罪犯,人民的罪人。
他有什么资格,跟总理相提并论!
相关部门早就考虑到马栓儿的特殊性,为了防止劫刑场,加派了武装力量。
马栓儿高高的站在囚车上,这一生,他值了。
囚车缓缓前进,所过之处,那些送他的年轻人跨上摩托车,缓缓的跟在行刑队伍之后。他们,并没有违反法律法规;他们,只不过想要送一送他们心中膜拜的‘英雄’,让他在离去的路上,不那么孤单。
囚车行至一半路程,娟儿身穿一身黑衣,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
她冲着囚车上的马栓儿,大声喊道:“马栓儿……你在奈何桥上等我,下辈子,我嫁给你……”
马栓儿的笑容被泪水渲染,更是令人难忘。他冲着娟儿喊道:“娟儿,回去吧,好好的活着!”
囚车开过去,娟儿被甩在了马栓儿的身后,她哭得死去活来。铁蛋伸手扶住她,劝慰道:“娟儿姐,你看马栓儿哥走得如此风光,他这一生,也算没白活!”
娟儿还是哭着追逐囚车,她在追逐她永远也无法追回来的幸福,永远也追不回来的她的爱人。
囚车行至街尾,马栓儿冲着大家喊话:“兄弟们,我马栓儿在此谢过大家了!二十年后,我马栓儿又是一条好汉!我们,二十年后见!”
囚车加速,朝着刑场驶去。前有警车开道,后有警车押送;再后面,是长长的摩托车黑衣队。
马栓儿被押下囚车,头上被套上面罩。
法警举起枪,瞄准。随着一声枪响,马栓儿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些送行的年轻人拿出早已备好的纸钱,朝着空中抛洒,齐声喊道:“大哥,你一路走好!”
他们之中,有些是马栓儿曾经的兄弟,有些,是其他帮派的人。
人群中,有一个人,早已泪流满面。
马栓儿的尸体在第一时间就被运走了,没有人知道运去了哪里。
一时间,马栓儿被枪决的全过程,成为金都市民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的焦点。他走了,却留下许多传奇故事被人们相传。
柱子的命是保住了,但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废人,他已经不可能,再具备男人正常的生理功能。
马栓儿死后,娟儿一直神情恍惚,她这一生多灾多难,成人后,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每次,当她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飞来横祸,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克星。
马栓儿的头七,铁蛋领着娟儿去刑场烧纸。马栓儿的事情,他们一直瞒着柱子,但铁蛋知道,这天大的事儿,是瞒不下去的,只能是能瞒多久瞒多久。
刑场,一如那天的情景,烧纸的人络绎不绝。
铁蛋不免叹一口气:唉……马栓儿哥,人活到这份儿上,知足了,你就放心走吧!
谢伟鸿被关在监狱里,天天被人欺负,狱头时不时就会教唆人修理他一顿。对于他这号人,在里面,是决然没有好日子过的。
自从他入狱以来,没有人来看过他,就连他的女儿谢雨涵,也不曾来过。
他开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回想,这大半生走过的路,他似乎有一点儿意识到自己错了,但究竟错在哪里,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谢伟鸿出事之后,家就被抄了。谢雨涵和姜新被迫搬出去,在外面租房子住,知道她是谢伟鸿的女儿的人,都不肯把房子租给罪恶滔天的劳改犯的女儿。
后来,有一位大妈看她挺着大肚子,怪可怜的,才把一间破旧的房子租给她。姜新受不了这样苦寒的生活,丢下她,再也没回来。
谢雨涵每天在单位遭受白眼,回家又要承受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艰难的度日。
铁蛋重新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推销。工资低,工作还很辛苦,但他很努力。
马栓儿走了,娟儿又精神恍惚,他得赚钱养活四口人。
马栓儿在生前已经做了处理,所以他们不至于无家可归。铁蛋把柱子和娟儿都接到了他所住的公寓。那所大别墅,是他们住不起的。
他们搬走之后,别墅就闲置在那里。
马栓儿被枪决的消息传到燕雀村,是在事发半年之后。
村里有个年轻人在金都打临工,回去时在村里传闲话。这一消息,立即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到最后,都传变了样儿。
马栓儿娘一听到这一消息,干嚎了一声,便昏厥过去。
马栓儿爹情急之下,又是给她掐人中,又是给她抹胸口,生怕老太婆这着急背过气去,留下他这孤老头子。
马栓儿爹不相信那些没来由的传言,他坚信马栓儿还好好的活着。保不准儿,哪天就会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志国在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更多的是担心娟儿母子的安危,这马栓儿若是真的走了,这娘儿俩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他跟他爹一商议,赶紧连夜朝金都赶,他得去摸清事情的原委。
志国马不停蹄的赶到金都,别墅已经人去楼空。他又慌忙找到铁蛋,得知娟儿母子平安,他才算放下心。
在听说马栓儿被推迟行刑,给柱子移植了肾脏,才执行枪决之后,志国倍感欣慰。
又听说那天行刑的场面,志国不由得佩服马栓儿,在心里把他真正当作妹夫。尽管,他已经走了,他还是希望他能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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