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贩难当

清晨，铁蛋早早起床，抱抱儿子，亲亲女儿，伺候小暖吃过早饭，把她送到学校，这才急匆匆赶回家，准备出摊。

“狼牙土豆”是金都市市民钟爱的一道美味小吃，本小利薄。铁蛋也投资不起本大的买卖，除了出摊，他还会在夜里去码头帮忙卸货，增加额外的收入贴补家用。

对于他而言，如今能够养活一家七口人，让他们吃饱穿暖，也就心满意足了。

谢雨涵的身体原本不太好，加上营养跟不上，奶水不充盈，根本就无法喂饱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哪个孩子饿着，她都心如刀割。

铁蛋爹、娘因为重男轻女思想作祟，每日每顿，都派铁蛋娘监督谢雨涵喂奶，小正贪吃，每次都衔着奶.头不松口，直吸得谢雨涵疼得咧嘴冒冷汗，他把精华都喝光了，吧唧两下小嘴，挺着圆咕隆咚的肚皮，心满意足的被笑逐颜开的铁蛋娘抱走。

轮到小冉的时候，只剩下清汤寡水，她用力吸了几口，没滋没味，再用力吸，连寡味的水也没了。她挥舞着小手，委屈得哇哇大哭。

谢雨涵心疼的抱紧她，泪水涟涟。小冉生下来的时候，比小正还要多二两，如今却大不相同，日见显瘦，小正却是越想越壮实。

当初，两个孩子才落地，铁蛋爹就在病房里骂骂咧咧，说：这妮子硬是霸道，也不晓得谦让弟弟，看把俺大孙子挤兑得黄皮寡瘦的——

从那一刻起，谢雨涵就明白了，日后，在这个家里，女儿是不受待见的。她暗暗的叮嘱自己，一定要给女儿更多的母爱，让她也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铁蛋娘把小正放到铁蛋爹的怀里，从厨房拿了灌了米汤的奶瓶，急忙走进里屋，她寄出一滴米汤，在手腕上试了一下温度，这才递给谢雨涵，说道：“赶紧给娃儿吃，嗷嗷叫个没完没了，闹得人心神不宁——”

谢雨涵接过奶瓶，泪水不由自主滚落下来，她颤抖的把奶嘴送到小冉的嘴边，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大口大口的吸着奶嘴，米汤伴着咕嘟咕嘟的吞咽声，以及抽噎声，快速见了底。

谢雨涵低头看着苦命的小冉，却见她正冲着自己笑。她的心阵阵疼痛，心里念叨着：我可怜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小冉似乎能看穿她的心事，用更加灿烂的笑容抚慰她自责不已的心。

铁蛋赚的那点儿钱，勉强维持家里的生活开支，根本买不起奶粉，他也省吃俭用，从牙齿缝儿里抠出钱来，让铁蛋娘去买点儿奶粉回来给小冉喝，铁蛋娘要么根本就不买，要么买回来也只给小正加餐吃。

谢雨涵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些事情，她不愿意在铁蛋面前说，天下哪儿有这么心宽的男人，养着三个跟自个儿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毫无怨言。他起早贪黑，辛劳无比，她又怎么忍心再让他心里添堵。再则，两个老人毕竟是他的父母，能够对小正疼爱有加，已经烧高香了，又怎可以破坏他们一家人的父子情、母子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谢雨涵盼着孩子再大一些，她就可以出去找工作，赚钱改善家里的生活。孩子们就是她的希望，铁蛋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支撑着她苦苦的熬下去。

……

铁蛋在市中心十字路的路边停下三轮车，支起摊，准备做生意。

三轮车上，摆着一块木板，上面排开各种调料，车腹里，放着半车土豆，还有一排蜂窝煤，车架子上，挂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次性碗和牙签。三轮车旁的地上，放着一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架着一口铁锅，火苗从缝隙里窜出来，锅里的冒着油烟。

嗤啦——

铁蛋把切好的土豆倒进锅里，顿时，香气四溢，飘出很远。

不一会儿，已有人闻着香味寻来，立在三轮车旁等着购买美食，铁蛋满面笑容的一边忙碌，一边招呼顾客。

每一个顾客，都是他的上帝，都是养活他一家老小的人。一份卖一块钱，除去各项成本，也就能赚两毛钱，运气好，生意兴隆的话，一天下来，也能有二、三十的收入，比在码头扛活儿能稍稍强一点儿。

干这买卖之前，他也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好赖是金都大学毕业的，却只能落得个街边练摊的境地，让熟人碰见了，面子上不好看。

金都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知为什么，他去找工作，死活没有单位啃录用他，哪怕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他。

家里等米下锅，之前像长毛和胖子他们借的钱也该还了，虽说人家不催，但明显的，哥们儿间来往少了，铁蛋感觉到人家似乎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人穷不怕，只怕人穷志短，铁蛋的内心深处滋生了强烈的自卑感，时时处于低落状态。

无奈之下，他只好豁出去了，把脸抹到裤兜里装起来，横下一条心，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开始了他的小贩生涯。

起初，他有些不好意思吆喝，日子长了，渐渐习以为常，不光大声吆喝招揽生意，人也变得健谈。

因为他为人厚道，分量足，还真吸收了不少回头客，生意日趋稳定。

这会儿，他看着聊着天排队等候的几个人，心里舒坦，心想着：今日开门红，看来，收益会不错！天气渐渐热了，转眼快到夏天，只要生意好，到时候还能给谢雨涵和小暖一人添置一条花裙子——

想着这些，他的手上更加麻利，把锅里熟透了的土豆捞出来，再倒进生土豆。外酥里脆的狼牙土豆看上去金灿灿，很是诱人，拌上调料更是馋人。

铁蛋笑容可掬的把盛好土豆的碗递给顾客，不忘说一声：“慢走，下次再来！”

“快跑啊——城管来了——”

“站住，不许跑——站住——”

铁蛋闻声抬眼一看，不得了了，方才路边摆摊卖水果、杂货的小贩们正慌慌张张四处乱串。

小贩们在前面跑，城管在后面追，一时间，街上乌烟瘴气。铁蛋曾经听小贩讲述过，新出现的一个名词城管，据说专治理街头巷尾的小商小贩，若是被抓住了，断然没有好果子吃。

此刻，他手忙脚乱的收拾炉具，热乎乎的油锅冒着黑烟，给他的逃跑带来很大不便，弃之而逃，又舍不得，样样家什都是要花钱添置的，实在舍不得丢下。

正当他不知所措、犹豫不决的时候，几个穿制服的人已经到了跟前，一个人不由分说推着三轮车就走，另一个人把热乎乎的油泼到绿化带里，顺手把还冒着青烟的祸丢到停下的刷着‘行政执法’四个大字的小货车上，再将串着火苗的炉子提到车上放好。

“走。”铁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押解着往前走，其他城管执法人员还在追逐四处逃散的小贩。

路边的行人停下脚步，驻足观望，铁蛋的心中忍不住悲悯，感叹生活不易，凭自己的双手挣钱养家糊口，却落得如此这般下场。

东西被没收了，人被拘了，据说，要交不少罚款，才能放回去。

“杨文铁，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城市市容市貌，所有东西没收，交一千块罚款，你就可以走了。”

“一千块？”铁蛋张大嘴巴盯着一身肥膘，剪着寸头，身穿制服的小伙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是每天生意都很红火，一家老小不吃不喝，一月也攒不下一千块，何况，东西还要没收，就等于断了一家七口人的生计。

他结结巴巴的说：“我一没偷，二没抢，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养家糊口，怎么就犯法了？”

“少废话，你就说罚款交不交吧！”小伙子不耐烦的瞪他一眼。

铁蛋心里犯怵，这等事他还真没经历过，也不知道不交罚款会不会被抓起来，若是他进了监狱，一家老小可怎么办。想到这儿，他不得不强压着脾气，把身上刚刚赚的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可怜巴巴的说：“我只有这么多钱——”

小伙子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桌子上皱皱巴巴的零票子，加起来不过两、三块钱，脸色一沉，冷言说道：“通知家里来交罚款，不然，你就在这儿呆着吧！”

“我家里没钱，一家七口人，除了老人，就是孩子——”铁蛋急了，消息传到家里，还不把谢雨涵和爹、娘急出好歹来，他慌忙求情。

“没钱你还娶得起媳妇，生一窝孩子？少来，像你们这种小商小贩，我见多了，见了我们只会哭穷，背地里腰包比谁都鼓！”小伙子不屑一顾的说。

“我家真是没钱——要么，放我出去，我借了钱再回来交罚款行不？”铁蛋软磨硬泡，罚款他可以想办法去借，人今儿是必须出去的。他很清楚家里的情形，若是回不去，家里一定炸锅。

“当我们是白痴啊，肉包子打狗，有去还能有回？要么派人跟你去取钱，要么叫人送钱来赎人，赶紧的。”小伙子白他一眼。

“我——”铁蛋无计可施，心里像猫抓。

“你说说你们这些人，钱揣进腰包的时候痛快，掏出来的时候，咋像是要命呢？跟这儿乖乖呆着，我们可是要去吃饭了。”小伙子摇着头，跟着其他几个人一起出门。

哐当——

铁蛋听到了门外上锁的声音。

待脚步声远去，铁蛋赶紧四处查找，看看是否能逃出去。

他拉了拉门，纹丝不动，他再跑到窗户边，所有的窗户焊着防护栏，他推开纱窗，双手用力扳防护栏上的钢条，却是徒劳无功。

折腾来，折腾去，没有半点进展，门外响起脚步声，他赶紧关上纱窗，回到原位，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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