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阎王索命
吃罢早饭,老乔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平常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给家里搭一把手干一点是一点。
老乔想着不成器的儿子乔大维,心中就窝火,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也不安安生生成家过日子,成日里就在省城跟一帮无业游民厮混,真怕他哪天惹出大乱子,把自个儿搭进去。
屋里两个女人看家,忙里忙外,怪不容易的。
唉——老乔叹了一口气,心想:等闺女嫁人了,我也该回来了,守着一亩二分地,刨出两个人的口粮就心满意足了,钱赚来赚去,左手进、右手出,啥时候是个头。把老伴儿独自丢在家里,也于心不忍啊!大维若是成器一点儿,娶一房媳妇回来,娘儿俩好歹还能做个伴儿,我也能多挣几年钱——罢了,那不成器的东西,怕是没指望!
老乔爬上一个土坡,横着穿过两座山之间的一条峡沟,沿着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走了十来里路,停在了一处陡坡的边缘,他家的地在坡下,靠着悬崖边。
老乔用锄头杵在地上,慢慢的朝坡下移动步子,有些日子没下地里了,脚下不如以往稳当。
走进自家的地里,老乔抹了一把汗,开始挥动锄头挖地。
日上三竿,他已经挖了半箱地,坐下来歇气,点了一根旱烟卷,吧唧吧唧抽两口,觉得可香了,顿时有了力气。
他望着对面的山头,内心对这片土地有一份独特的眷念。
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就是这座山头,这片土地,养育了一代一代老老小小。
老一辈人都说,家里的这方土地是聚宝盆,守着它,一家人就不会饿肚皮。
到了老乔这一代还坚信这一点,可是,到了下一代人的眼里、嘴里,就完全变了味儿。
乔大维曾经嘲笑老人们的愚昧无知,他说:“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又缺水、又背阳,还聚宝盆,白送给人家,都没人要!”
娃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死活不肯在家里呆,嫌弃家里的房子又矮又破,嫌弃村子里冷冷清清,没意思,说哪怕是在城里要饭,也不肯回来。
有些时候,老乔也想过横下一条心,就去当没生过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可是,儿子跟娘亲啊,老伴儿惯着他、宠着他,硬是把他惯成了混世魔王。
老乔看不惯,有时总是想:还说人家城里人娇惯娃儿,我看啦,大哥不要说二哥,一个样儿,甚至,在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许多家里都把儿子捧成了宝,到头来,还不是坑苦了自己。
胡思乱想一大堆,老乔有些不舍的看了一下烟屁股,下决心一般,在泥巴坨坨上杵灭了,站起身挪了几步,继续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地。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靠近了悬崖边上。为了安全起见,他转过身去,面朝着悬崖戏一步一步后退着锄地。
他抬头仰望天空,太阳当头照,已到了中午,来之前就跟小桃说好了,中午他不回去吃饭,她负责送饭来,抓紧时间,今儿一天把地锄了,明儿背一些干粪捂捂地,就可以下洋芋种了。
这块地里长出来的洋芋,个儿大,又面又甜,好吃得很。想着这些,老乔开心不已,仿佛已经看到了大丰收。
他聚精会神,干劲儿十足的干活儿,总觉着自己还停留在年轻的时候。
……
乔小桃做好午饭,伺候老母亲吃了饭、吃了药,又喂了猪、喂了鸡,这才拎着装着饭菜、水的竹篮子,朝山上走去,这条道儿他走习惯了,约摸四十分钟,就能爬上山坡。
一路上,她哼着小曲儿,心情愉快,这些活儿,原本都是她干的,父亲一回来,倒让她落得清闲。
乔小桃原本阻止父亲,不让他去地里干活儿,让他好生养病,可他硬说自个儿不碍事,执拗的扛着锄头走了。
乔小桃心想:父亲说是回来养病,咋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只是仿佛藏着心事。
她特意给父亲煎了两个荷包蛋,犒劳他,还背着娘给他带了一壶烧酒。早前,父亲就对她说过,人乏了,喝一点儿烧酒,解乏。
乔小桃跨过峡沟,高高兴兴的在羊肠小道上慢跑,想要给父亲一个惊喜,她没有喊他。
突然,她的脚下被一棵高山植被绊了一下,跌跌撞撞朝前扑了几步,竹篮子差一点从手中飞出去。
待她站稳脚步抬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正伸手推她父亲的后背。
“爸——”随着乔小桃悲天动地的一声呼喊,老乔整个人朝悬崖外飞去。
男人没有回头,横着朝山坡上跑,飞速钻进了茂密的树林子里。
“爸——爸——”乔小桃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踉踉跄跄的跑到悬崖边,全身软踏踏的跌跪在地上。
“爸爸——你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啊——我给你带了烧酒——”乔小桃痛哭流涕的探身望着悬崖下,除了浓密的树木、杂草,什么也看不到。
乔小桃的脑袋一片眩晕,差一点一头栽下去,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捶打着背太阳焚烤得有些发热的土地。
“你让我跟妈咋活啊——爸爸——爸——”对面的山头传来了回声,声声敲打着乔小桃单纯的心。
“爸爸,我一定要找出那个人,替您报仇雪恨!”许久,乔小桃才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身尘土,失魂落魄的朝村子里走去。
乔小桃没有回家,她披头散发的冲进了他的堂叔家,进了院子,她扑倒在地上,哭喊着:“二叔——二叔,救救我爹呗!救救他——”
老乔的叔伯兄弟乔新刚、范金花夫妻俩闻声从屋里跑出来。
范金花扶乔小桃起身,急切的问道:“小桃,你爹他咋啦?”
乔新刚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乔小桃说话,她却哭哭啼啼说不出话来,他大吼道:“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赶紧的,说说你爹咋啦?”
“我爹——我爹,他被人——推下三斗崖了——”乔小桃抽噎着说完话,又呜呜痛哭起来。
“被人推下去了?我的天哎——你看清楚人了没?”乔新刚急得跺脚。
乔小桃摇摇头,又开始哭。
“你跟你婶儿在家待着,先别跟你妈说,我这就喊人去找!”乔新刚飞奔出院子,挨家挨户去叫村里的壮劳力。
一听说老乔跌下了山崖,众人都直摇头,心里直打鼓,估摸着人恐怕已经没了。但是,大家伙儿还是备了工具、绳索,朝分了两路,一路人去山上,一路人绕远路,从崖底河沟里进去。
三斗崖是乔家屯的村民们闻风丧胆的地方,地势陡峭,植被茂密,根本就无人知道这崖究竟有多深。
祖祖辈辈的人都把那里看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从崖上掉下去的人,无一生还,并且,连尸骨都找不到。
心里担惊受怕,怎奈是同村同门,整个村子的人都沾亲带故,又怎么忍心让老乔孤零零的在那里,成为孤魂野鬼。
胆子大一些的,都分在了一起,从崖下进入,里面几十年都不曾有人入内,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上山的人虽说带了绳索,可是,谁又敢从高处往悬崖底下去?万一绳索不结实,断了咋办;万一绳索长度不够,或是被树枝、植被挂住了怎么办?每个人都忧心忡忡,一旦下去,遇上突发状况,上不来、下不去,那不就等于去跟老乔作伴了嘛!
救人是一片好心,可要是搭进自个儿的性命去,谁也不会强出头,以身涉险,哪怕是亲兄弟也不成。
到了老乔家的地里,大伙儿站在崖边,七嘴八舌,没有一个人肯下去。
抓人肯定是白搭,乔小桃回家报信,大家收拾家什,再爬到山头上来,少说也耽误了两个时辰,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乔新刚感到可恶的是,小桃居然没看清楚凶手的模样。
正当大家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说:“新刚哥,不行咱们去报案吧?”
“报案?派出所能为你个小老百姓派直升飞机来,还是能派装甲车来?依我看,谁来了,都是白搭,都一个球样儿,下不去!”乔新刚的弟弟乔新军没好气的说道。
“人不是自个儿掉下去的,是被人推下去的,咋能不报案?若是能抓到凶手,好歹也是对大哥的交代!”乔新刚痛心的说。
乔新刚从小是老乔带着玩儿大的,虽说相差了十好几岁,但是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会儿,却没办法下去救他,心里不是滋味。
商量来、商量去,没有任何好主意,乔新刚豁出去了,说道:“把绳子接起来,绑牢靠了,一头拴在树上,我下去!”
乔新军看着坡上碗口粗的树,摇摇头,疑惑的问道:“哥,这树能成吗?怕是吃不上劲儿!再说了,根有多深,哪个晓得?”
“那咋办?见死不救?”乔新刚黑着脸,他的内心实则也很担心,只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祖祖辈辈在这儿住了上百年,你听说过三斗崖有救活过人?”乔新军拦在乔新刚面前,接着说:“再说了,这儿的树不如老林里的树壮实,都是后来栽的,山上石头多,树根也长不深,为了救一个死人,把自个儿的性命搭上,你认为值当不?”
“是馁,新军说的对!”
“就是,划不来——”
“新刚哥,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只是现实在这儿摆起,你说咋个办嘛?”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乔新刚的心里七上八下,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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