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几许愁喜

西餐厅。

铁蛋一行随何巫南入座，铁蛋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入口处，他很难想象小暖见到他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像前次一样，陌生又恐慌。

小暖一身盛装出现在入口处时，铁蛋缓缓地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步子一点点往回收。

小暖走到何巫南身边，欢快的叫了一声：“爸爸——”

铁蛋张开嘴想要答应，却是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穆老师望着小暖，激动的喊道：“杨小暖——”

小暖侧脸盯着穆老师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望着何巫南，问道：“爸爸——他们是谁？”

听到小暖的话，铁蛋心如刀割，何巫南的内心欣喜不已，事实证明了，如今，在芳菲的心中，唯有他才是父亲。

何巫南嗔怒的盯着何芳菲，说：“芳菲，没礼貌，还不赶紧打招呼！”

何芳菲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杨小暖，她来回扫视着或坐、或站的三个人，低声喊道：“叔叔、阿姨好！”

铁蛋的身体不由得战栗，他的心瞬间碎成了千百片。嘴巴微张，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嘴里才冒出一句令人揪心的话：“小暖——你还好么？”

小暖看都没看铁蛋一眼，嘟着小嘴，望着何巫南，问道：“爸爸，他们在叫谁？杨小暖是谁——”

铁蛋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万万想不到，小暖不光不认他这个父亲，就连名字也不肯承认。

简冰的心中怒火中烧，冷冷的瞪着小暖，喝道：“杨小暖，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就连自个儿的父亲都不认了！”

小暖原本心中紧张，被简冰大呼小叫，哇一声哭起来，嘴里嘟囔道：“爸爸、爸爸——我要回家——”

何巫南搂小暖在怀里，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安慰道：“芳菲不怕，爸爸在这里！”

铁蛋不满的瞪了简冰一眼，数落道：“兄弟，你这是干啥玩意儿，吓着娃儿了！”

作为小暖的老师，穆老师痛心疾首，深深的自责，怪自己没有教育好小暖，让她面对养育自己的父亲熟视无睹。

小暖不停地哭，那模样，看得铁蛋的心像是被一刀刀剐下般疼痛难耐。

铁蛋颤着声音说：“何老板——你的盛情我们领了——看到小暖好好的，我们该走了——”

“杨先生——”铁蛋把何巫南的声音丢在身后，疾步朝出口走去，简冰和穆老师赶紧跟上去。

铁蛋泪水横飞，走出大门之后，他听到了小暖的哭喊声：“爸爸——爸爸——”

铁蛋浑身颤抖，没有回头，低头快步走向停车场，他不敢奢望小暖是在叫他。此刻，铁蛋的心冷了，打这一刻起，小暖不再是他的闺女，他们之间的父女缘就此到了尽头。

简冰毕竟是光棍汉，无法理解铁蛋的言行，觉得他很窝囊；穆老师不同，她是妈妈，也是老师，能够体会到铁蛋内心撕心裂肺的痛。

上了车，铁蛋泪流满面，简冰没好气的说：“铁蛋哥，你要舍不得，我就派弟兄们把小暖给你抢回来，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躲在背后哭天抹泪的，算是咋回事呀？”

穆老师瞪了简冰一眼，心想：你懂啥，娃儿又不是东西，抢来抢去的，到头来，伤了娃儿，痛的还是自个儿！

穆老师安慰铁蛋道：“妹夫，你也别多想，看到小暖过得好，咱们应该高兴才对，她终归会长大，等她长大了、懂事了，就会记着你的好！”

避免加剧铁蛋内心的疼痛，穆老师刻意不再称呼他为‘小暖爸爸’。养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养了那么多年的人。

可是，世间之事，哪儿有十全十美的，总有些插曲，当时的确难以消受，等时日长了，慢慢也就释怀了。

简冰摇摇头，说：“铁蛋哥，我可是开车走了啊？”

铁蛋吸溜了一下鼻子，哽咽道：“走吧！”

汽车驶离停车场，上了路，简冰说：“哥，我是个粗人，说不出啥好听话来，不过，话丑理端，你若是要放弃小暖的抚养权，那就彻底丢开，权当没有找到她——不然，你若是把这事儿搁在肚皮里，这一辈子恐怕心都不安！”

铁蛋不吱声，落寞的将目光投向窗外，他的心中清楚，简冰和穆老师不管说啥话，都是为了他好。他在心中发誓：此生不再踏进L省省城半步！

……

次日，铁蛋和谢雨涵启程回燕雀村，坐在长途汽车上，铁蛋情绪低落，眼睛始终盯着窗外。

昨日，铁蛋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谢雨涵看到他的模样，心里有数，没有追问他与小暖见面的细节，一切答案都毫无保留的写在他的脸上。

此刻，谢雨涵侧脸注视着铁蛋的面部轮廓，内心疼痛不已，她希望铁蛋就此丢掉心中的包袱，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营生。

有些东西是不可强求的，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谢雨涵从穆老师那儿得知何巫南是小暖的亲生父亲，孩子跟自己的亲人生活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有啥放不下的？

汽车沿山路行驶，一路上都能看到躺在路边的巨石，这些石头，原本是挂在半山腰的，被地震挪了地方。

谢雨涵放眼望着半山腰东倒西歪的树木，心中不无感慨：遭遇了大灾大难，所有的生物都顽强的想要活下去，人又怎能被一些暂时的痛苦和困难击倒——

谢雨涵不由得握紧了铁蛋的手，传递给他温暖和信心。

下了长途车，坐上前往燕雀村的面包车，铁蛋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这里是他土生土长的故乡，这里的山山水水都见证着他们这一代人的成长。

多年之后再回来，铁蛋的心中感慨万千，一草一木都牵动着他脆弱的神经，使得他兴奋不已。

谢雨涵第一次来燕雀村，望着狭窄的山道，心生胆怯，她宁可望着左手边的大山，也不愿扭头看右手边的悬崖峭壁，那是万丈深渊，一旦跌下去，就会粉身碎骨，没有生还余地。

尽管，金都市也地处山区，道路却比燕雀村宽敞许多，加之谢雨涵极少进山，成日生活在平坦的市里，对于燕雀村，内心是既好奇，又充满未知的恐惧。

家中的房屋经过铁蛋爹的手，破败的坐落在原地，阐述着一段久远的历史。

志国把铁蛋和谢雨涵接到了自己家中，与铁蛋爹、娘，以及小正、小冉团聚。谢雨涵在看到孩子们时，长途跋涉的劳顿一扫而空，她激动的垂着泪，亲亲小正，亲亲小冉。

小冉瞪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铁蛋看，嘴巴一张一合，居然喊道：“爸——爸爸——”

铁蛋乐坏了，一把抱过小冉，亲了又亲，铁蛋爹忐忑不安的望着他，不知该咋对他交代房子的事儿。

谢雨涵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好，走多了几步路，又开始钻心的痛，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守着两个孩子，再也不分开。

吴桂花与娟儿娘搭手做饭，娟儿娘打下手，吴桂花掌勺，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一桌可口的饭菜，两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喝。

志国的儿子、闺女长高了许多，看到他们，铁蛋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给孩子们分发了带回来的玩具，孩子们兴奋得饭也没吃上几口，抱着玩具跑到村里去显摆了。

铁蛋感觉到燕雀村的变化很大，短短十多年，许许多多的小二楼平地而起，还建起了一条街道，街上有不少陌生面孔在走动。

志国曾经跟铁蛋说过，如今的燕雀村可不比往日，村里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亚于城里。当时，铁蛋还不敢相信，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刮目相看。

喝着酒，想到自家的境况，一股悲哀油然而生，铁蛋注视着两鬓斑白的爹、娘，深深的自责。

都说三十而立，铁蛋已经是踩着三十的尾巴，直奔四十的人了，还没能让父母过上一天舒坦日子，还得让他们为自己当牛做马，照看孩子。家里的房子是近乎有百年历史的土墙矮房，如今，就连这昏暗的屋子也没了，爹、娘无处栖身，寄人篱下，而他却无能为力——铁蛋觉得自己简直是大不孝！

志国看穿了铁蛋的心思，说：“铁蛋，跟你说个好事儿，前几天县里来人了，检查登记了各家各户的受灾情况，过不多久，你家的房子就要动工了！”

“真的？在金都的时候，我就听人说国家会给倒塌的房屋赔款，我还不信，原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太好了——我爹、娘苦了一辈子，终于能住上新房了——只不过，我这心里堵得慌，没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让二老过上好日子——”铁蛋内心的自责迅速淹没了短暂的兴奋。

吴桂花说：“铁蛋，你就把心搁在肚皮里，你这辈子指定能发达！”

“嫂子，你就别宽我的心了，就我这样，能让一家老小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还敢想那些——”铁蛋不好意思的看着吴桂花，苦恼的说。

“铁蛋啊，你是个好娃儿，叔看好你！来，咱爷儿俩走一个！”娟儿爹乐呵呵的端起酒碗，跟铁蛋碰了一个酒。

娟儿娘接过话茬夸赞道：“铁蛋人实诚，心眼儿又好，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指定不会亏待你，这人馁，好运到了，门方都挡不住！”

“他婶儿，借你吉言，我家铁蛋若是发家致富了，忘不了你的好！”铁蛋娘也开心的插话。

铁蛋爹端起酒碗，冲着志国说：“志国，要说啊，你也算得上是我儿，你照顾我们，可比铁蛋多——这碗酒，叔敬你，感谢你对我们一家人的好！”

“叔，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我敬您！”志国赶紧起身碰酒，谢雨涵来回看着大家，谁说话，她的目光就落在谁的脸上。

燕雀村对谢雨涵来说是陌生的，可是，坐在这里，她心中感觉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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